那天揍了王京一拳之後,我還沒想從《科學日報》辭職來著。我在那裏如魚得水、遊刃有餘,我真的不想離開那家報社。而我之所以沒有那麼快地從那裏離開,也是因為我接連收到了一些關於一個保健品的新聞線索,就是我揍王京那天給他的那個。那些線索都是投訴那保健品是如何如何騙人的,以及消費者被它害得如何如何的淒慘等等。我想我有責任把那件事情弄清楚,我是一個有正義感的記者,這你是知道的。
簡單點說,那個線索是這麼一回事。一個名叫“長命百歲”的保健品,大肆宣傳能夠治療糖尿病,吸引了大批老年人購買。結果,很多人在吃了一段時間以後,不但糖尿病沒有好轉,反而還引發了其他一些並發症,身體迅速垮掉了。由於我已經是聲明遠播的科技新聞記者,他們中的一些人就把有關資料寄給了我,希望我們報社能夠把那個保健品暴光。為此我已經做了一些初步調查,從有關專家那裏了解到保健品是不具備任何治療功能的,“長命百歲”涉嫌虛假宣傳。我把那些情況做了簡要的總結後提交給了王京,他那時仍然是我的頂頭上司,我隻有在得到他的答複後才可以正式展開采訪。
我等了一周的時間都沒有等到王京的答複,這個新聞可做、不可做,或者應該怎麼做,我得不到任何指示。期間我又不斷地收到了其他消費者的投訴,得知有些人已經因為“長命百歲”而百病纏身、傾家蕩產,更荒唐的是不知一些什麼人還在繼續幫著那保健品拚命鼓吹,上當受騙者一天比一天多。出於對我的讀者和那些患者的信任,我答複了他們中的一些人,說一定會把那件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給消費者們一個交代的。
我又去王京的辦公室找他,去了好幾次,一直都沒有見著他的人,那幾次他真的都不在辦公室裏。我隻好直接去找社長,向社長口頭彙報了“長命百歲”的事情。社長答複我說,那件事情是王京在全權負責,我隻能聽從他的指示。那社長是後來升上來的,並不是原來那個欣賞我、錄取我的張社長,一直對我不冷不熱的,我知道我不能指望他太多。
又過去了三天時間,我還是沒有在報社裏見到王京。我給他打電話,每次剛一接通就被掛斷了。我實在忍不下去,就在一天晚上直接跑到他家裏去找他。我知道他一直和梅紅住在一起,從杭州回來的那天晚上我送梅紅去過他們那棟樓的,我想我在樓門口肯定能遇到他。
我在他們那樓門前一直等到半夜,也沒見著王京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們具體住在哪個房間,就隻好站在樓下繼續等著。我正在想著就是等一整個晚上、等到王京明早出門我也要逮著他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了梅紅,她正從外麵向樓門口走來。夜已很深,周圍有些暗,樓門洞裏微弱的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我發現她隱約呈現出一臉的憔悴和悲傷。我心裏輕輕地跳動了那麼一下,叫她一聲:“梅紅!”
梅紅認出了是我,拿手抹了一下眼睛,沙啞著嗓子對我說:“是你啊,你在這裏幹什麼?”那會兒我已經把她看得清楚了一些,我看見她的兩個眼眶紅紅的,順著眼角下來的臉頰也似乎滿是淚痕。我關切地問她一句:“你怎麼了?”
她忽然就“嚶嚶”哭了起來,兩個肩膀一抖一抖。我站在她的旁邊,有點不知所措。實話告訴你,我不敢去摟抱她,盡管我知道一個女孩子對著你哭可能表示她需要你的摟抱,但是我真的不敢,我怕她更加生氣和傷心,我拿不準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知道的,在我的心中,她就是我的女神。
我看見離樓門口不遠處有一把長條椅子,就指著那裏對她說:“我們去那邊坐一坐好嗎?有什麼委屈你盡管告訴我。要是有人欺負你什麼的,讓我替你去收拾他。”
她小聲哭了那麼一會兒,又看我一眼,然後還是朝那椅子走了過去。我緊跟在她後麵也走了過去,緊挨著在她旁邊坐下。北京秋天深夜的氣溫有點低,她兩條胳膊緊緊地抱著身體。我把我的外衣脫下來要給她批上,一開始她還拒絕來著,但最後她還是批上了。
“什麼事情?你能說給我聽聽嗎?”見她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我小聲問她說。
“王京可能不要我了。”她忽然說,又拿手抹一下眼淚。
我的心裏忽地又那麼小跳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為自己高興還是為梅紅悲傷,或許前者的分量要更重一些。嗬嗬,我雖然是個好青年,但有時候也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自私的。“他現在在哪裏?我好多天沒見著他的人了,我正有事兒找他呢。他是怎麼回事?”我連珠炮一樣地問她。我不想讓她看出來我是一個乘人之危的人。
“他在醫院裏,已經躺了十天了。我剛才就是從他那裏回來的。”她又抽一下鼻子,說道。
“他是病了嗎?”我連忙問。
“他說那天在報社裏不小心摔了一跤,心髒病犯了。”梅紅把雙手捂著臉說:“是李思把他送到醫院去的。”
我嚇得一下子站起來說:“怎麼會!他的身體不是很好的嗎?”
“他本來就有心髒病。”她還是捂著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