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林虞問道,“你也來吊唁嗎?”
吊唁這兩字似乎刺痛了陳蕭,他微微點頭:“是,來……送送他。”
林虞知道他們感情甚篤,林三爺爺也還記得這個兒子最好的朋友,請他進屋坐下,拿起暖壺給他泡茶。
林虞想了想,也跟了進去。
林三爺爺把杯子推到陳蕭跟前:“這是部隊給我們老兩口的一點兒禮物,說是戰友們一起湊份子買的,不是什麼好茶,喝著不澀口,你們年輕人大概喜歡。”
陳蕭哆嗦著嘴,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卻最終沒有笑出來,隻弄出一個難看的表情。
林虞知道他一定很難過,自己和曉亮叔不過是幾麵的緣分,尚且如此難過,何況他們這樣可以稱之為兄弟的情分。
“我……”陳蕭囁嚅兩下,“我今天早晨才從舅舅那邊聽說,怎麼就會發生這種事呢,明明……”
他沒有把話說完,隻是不安地轉動杯子。
林三爺爺也無言地望著茶幾,極力想要忍住眼裏的淚水。
“他到底是怎麼沒了的?”陳蕭猶豫半晌還是問道,“這樣可能不太禮貌,但我真的想知道,我那天看他走的時候,真沒想到會有今天。”
林三爺爺歎了口氣:“聽說是大水衝了莊子,他們劃著皮劃艇去救人,發現有個小姑娘要叫水給衝走了,他就趕緊下去救,把孩子給送上艇子,自己就沒勁兒了,他戰友想拉他,水裏不知從哪兒衝來一塊橫梁,把他打了一下,就沒拉住,衝到漩渦裏……”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陳蕭也緊緊捏著杯子,捏得指節發白。
林虞望著被悲傷籠罩的二人,心裏越發迷茫。
曉亮叔,曉亮叔救人的時候有想過自己會死嗎?大概是有的,畢竟那麼滔天的洪水,隻是從電視上看到都覺得兩腿發軟,何況是身臨其境。
曉亮叔,以及那些僥幸沒有死的曉亮叔的戰友,是懷著怎樣的勇氣和決心下到那樣的水裏去救人的?
她突然想起電視裏一直播放的那些宣傳精神,勇敢、無私、奉獻……她總覺得這些都是假的,都是酒足飯飽之後才有餘力為社會塗抹的一層好看的漆料。
但在曉亮叔身上,這些都是真的。
在那些隻是僥幸沒死,其實也脫了層皮的戰友們身上,它們也是真的,或許它們從來都是真的,隻是自己不信。
陳蕭陪著林三爺爺說了很久的話,大概就是回憶他和林曉亮在學生時代是如何一起淘氣的,他們兩個怎麼稱兄道弟、勾肩搭背、在操場上踢足球、逼著對方叫爸爸……
他們像所有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樣,他們活潑放縱、不考慮未來。
“但其實……”陳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這些深埋心底的話說出來,“我並不是像表現出來那麼開心的。”
林三爺爺微微抬起眼皮,看著兒子的摯友。
“有些事情,曉亮知道,但不能理解。”陳蕭慢慢地說。
林虞也看著小舅舅。
“我羨慕他,還有點兒嫉妒他,他的家這麼好,他的爸爸媽媽這麼好,他真的無憂無慮,什麼也不用考慮。我其實不一樣,我……我天天想著怎麼擺脫我爸,天天想著以後要去哪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