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離好幾次醒醒睡睡，醒來時房間裏都是漆黑又靜悄悄的，直到某一次蘇醒時，他再度感受到了貼在額上冰涼的觸感。
“師尊……？”他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主動伸手攥住了薑窈窈的兩根手指。
薑窈窈沒有抽手，隻是平靜又淡然地看著符離壯起膽子，用自己的另一隻手也抓住了她。
“師尊，弟子好難受……”反複的高燒讓符離的頭腦不甚清醒，以至於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輕易朦朧了眼眶。
他脆弱地抓著薑窈窈的手，有千百的話語想要說，可是望著她那雙平淡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有無助地說他好難受。
其實，他方才做夢了。
龍族的領袖一脈，都是會有族群記憶的，包括曾經的薑窈窈，也包括現在處於高位的蒼龍一脈。他們偶爾會在夢中窺見先祖龍帝或者以往龍尊那或漫長或短暫生命中的記憶片段，而大夢一場過後，他們會獲得不少的收獲。
一般而言，每一代隻有一龍能夠做這樣蘊含著族群記憶的夢。而這條龍若不出什麼意外，都會從他的父親手中，接過領導者的權力。
可是，做了有關薑窈窈的夢的龍，是不能成為龍尊的。
因為他們都開始變得奇怪，變得瘋狂，竟然想要為這條散發著惡臭，造成無數罪孽的妖龍平反，說什麼為她沉冤昭雪，簡直就是對救世蒼龍的大不敬。
這樣心生反念的龍，怎麼能成為領導整個龍族的龍尊呢？
因而他們一旦做起這樣的夢，就會直接被當做叛徒處死。
符離的夢中，是一個金發的女孩。她的雙眼是比海洋更加深邃的藍，深沉到好像要將人溺死在其中似的。她的額頂犄角崢嶸而虯曲有力，充滿了力量和威嚴。她不苟言笑，嚴肅而認真，永遠昂首挺胸，舉手投足間都是領導者的強大氣場和壓迫感。
她就是為了成為帝王而存在的人，即便夢中的她隻是一個比現在的符離還小的小豆丁，像一隻小奶團似的短手短腳，有著稚嫩可愛的小圓臉，可她目光中的堅毅就足夠叫他的迷惘和軟弱自慚形穢。
她坐在學堂裏聽著先生講課，她在練武場上揮舞著比她人還要長的木劍，兩百多歲的年齡，隻相當於人類中二十多個月的孩童，她已經學會了三種劍招，甚至還按照自己的理解銜接上了不同的轉手式，將其變成了連招，不論哪一式在前，哪一式居中，都被她帶動的無比絲滑。
這三式，分別叫點蒼、攪海、披焰。
這一場夢中，她反複操練的，正是這三式。
她是一個天才，一個不僅有天賦還分外刻苦的妖孽。
可是她長著一張和師尊那樣像的臉。
符離看著嚴肅小奶團練武時虔誠不二的小臉，感覺自己的心死寂得像是不再跳動了。
夢中那個雖為女子卻被寄予厚望的龍族朝陽，和眼前這個妖龍薑窈窈，她們怎麼會是一個人呢？
她們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呢？
符離團子皺起小臉，逃避現實一般地發出幼獸般悲傷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