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阮明瑟早有心理準備,心下也“咯噔”了一聲。
這果然不是現實世界。
這整個後宮都是一幅畫。
有落款,有簽章的畫。
它自成一方天地,循環往複。
或者說,這整個後宮,就是第四幅炕屏的世界,也是第四次“紅娘領域”……
“你要走了嗎?”
阮明瑟身後傳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
這腳步很慢,很費力似的。
在這樣靜謐無人的場合,一下一下,仿佛踩在人心口上。
“又要走了啊……”
阮明瑟緩緩回身,看著從帷幔邊緣,一點點擠進來的單薄身影。
他胸口中衣猶帶血跡,束發半散,臉頰深深凹陷,就連那素來光潔細膩的膚色,都蒙上了一層將死未死的青灰。
阮明瑟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是人,還是……?”
算了,這樣的皮相很難是人了。
“你是蕭冕,還是周穆王姬滿?”
寬大的中衣像是套在了麵前人的骨架子上,作為蕭冕,他病入膏肓、臨終時,顯然已經熬幹了整副軀殼上的血肉。
他形容淒慘,卻是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到了阮明瑟麵前。
他笑容依舊溫煦,甚至,還帶了點孩童似的赤忱:“都是,也都不是。”
話畢,他稍一踉蹌,緩緩跪倒下去,雙手托著阮明瑟的手掌,將掌心按在了自己額頂上,他摩挲著,低聲道:“我也隻有這一刻是清明的,我是先生的弟子,亦是您的信徒。”
阮明瑟手指微動。
一刻清明?
也就是說,這第四幅炕屏的世界,隻在他臨終前這一刹,所有來龍去脈才會重新浮上心頭。在這之前,他都隻是蕭冕。
阮明瑟忽覺有些不對。
掌心這觸感,非人非靈,卻有逐漸消散的跡象。
她皺眉,低頭望去:“你……”
蕭冕恰好仰起了頭。
他的眼睛依舊明亮有神,可眼底的光卻如同霎那璀璨的流星。
他嘴角帶笑,仿佛在說著別人的故事:“紫微入命,累世帝王,都抵不過在先生座下時時聆聽教誨,抵不過片刻的相伴。先生想是不記得了,可那又怎麼樣?”
“我記得便好,隻我一人記得,就好了。”
他喟歎著,笑望阮明瑟道:“您的力量本就百不存一,若非大事,您寧願隕落,也不肯取回以往賜予生靈的福祉。那便隻有我來,有事弟子服其勞。”
“更何況,凡人身上的神力天賦且好說。那些過往受過您照拂,蒙您賜恩的仙神,卻敢一徑的明哲保身、佯裝不知?這怎麼行呢?”
阮明瑟想了想,他說的大概是其餘三幅炕屏裏的典故。
譬如‘牛郎織女’,譬如白蛇,譬如嫦娥……
“我雖也是其中之一,可借了的就得還,得千倍百倍報還,這不光是理,也是德。”
他語氣堅定,聲音卻有些虛浮:“先生不肯要是先生的事,我卻不容許他們如此卑劣,大敵當前,還要作壁上觀。”
阮明瑟垂著眸,忽道:“以炕屏為媒介,你是怎麼做到的?”
就地位與能力來說,紫微入命,遠不夠驅使其餘炕屏裏的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