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燈火昏暗,太醫和小太監們早就退出去了,隻有陳矩留在了萬曆的身邊。老太監坐在繡墩上,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龍床有細細的聲響,老太監像是條件反射一樣,急忙睜開眼睛,一步到了床邊,不愧是內廷的總管,衰朽的老人竟然比年輕人還矯健。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
萬曆睜著雙眼,死死的望著棚頂。
“汪海林呢?”
“啟稟主子,他去查案子了,聽說把好些給宮裏辦差的商人都抓了起來。”
“把他叫來,朕要問話”萬曆冷笑了一聲。
陳矩慌忙說道:“主子,千萬不成啊,您剛剛醒過來,身子骨還虛弱,萬一要是被氣到,奴婢們可萬死難贖啊!”
老太監跪在麵前哭哭啼啼,伺候自己幾十年的人了!
萬曆苦笑了一聲:“不讓找就不找。查案?有什麼好查的,身為廠公連這點事都弄不清?除非他本來就不想弄清!”
從語氣之中可以聽出,萬曆已經怒火中燒。
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擺在麵前,陳矩和汪海林已經明爭暗鬥多少年了,萬曆終於討厭汪海林了,隻要再燒把火,說不定……
話到了舌頭尖兒,老太監卻生生忍住了,沒有多嘴。隻是低著頭,一語不發。
萬曆側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陳矩,你為什麼不讓朕拿下汪海林,好好的查查他。”
“主子。汪公公多年殫精竭慮,一心一意的侍奉著主子,就因為遼東一個小案子拿下內廷秉筆,奴婢以為不妥!”
萬曆歎口氣,笑道:“果真是跟了朕這麼多年,懂得大局!”
“奴婢不敢當主子的誇獎。”
萬曆突然臉色驟然一變,冷笑道:“陳矩,你以為朕真的在誇你嗎?別以為朕不知道,說,你替張恪說話,讓朕查遼東,是不是藏了私心?想著借機對付汪海林?”
都說伴君如伴虎,尤其是萬曆這種受傷嚴重的病虎,更是格外的敏感。剛剛還在罵汪海林,現在又懷疑上陳矩了,變臉比翻書還快。
好在老太監經驗豐富,急忙說道:“主子,老奴隻想著一心一意的伺候主子,不想扳倒任何人!隻是老奴不想看著一群碩鼠再敗壞您的江山了,不忍心再欺瞞主子,還請主子明察!”
老太監跪在眼前,痛哭流涕,老淚縱橫,就連萬曆的心都軟了,沉吟了半分鍾,歎道:“快起來吧,朕身邊的人就屬你伺候朕的時間最長了,也最實誠,你把遼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朕說說……”
“主子,是不是把汪公公叫過來……”
“不必!”萬曆微微一笑:“你是內廷總管,幹兒子又在遼東,你要是不知道遼東的情況,朕就讓你去守皇陵!”
陳矩慌忙說道:“主子,老奴的確知道一些遼東的情況。”
“嗯,正好朕也睡夠了,你就說說吧。”
陳矩急忙點頭,將張峰的案子原原本本的訴說了一遍,萬曆仔細聽著。
“真沒有想到,我大明的商人竟成了老奴的幫手,敗壞大明的根基,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此時碩鼠實在是可殺不可留!”萬曆怒火中燒,說道:“既然如此,為何汪海林猶猶豫豫的,一副生怕讓朕知道的樣子?”
“這個……”
“講,沒什麼不能說的!”
“是,主子,涉案的朱家是皇商,他們幫著宮裏辦事,聽說他們走私,也是為了進貢宮裏的東西。奴婢以為汪公公那是擔心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胡說八道,有辱聖明!”
萬曆微微一笑:“哼,擔心有用嗎,朕都管不了天下人的嘴,更何況是你們!別以為朕的宮裏就鐵板一塊,周圍那麼多大漢將軍,還有伺候的太監宮女,一個個不聲不響,說不定就是誰的人,朕說了什麼話,宮裏出了什麼事,都瞞不住!信不信,明天就會有人談論朕今天在奏對的時候,昏過去的事情!”
陳矩急忙連連磕頭,哭著說道:“主子萬歲爺,老奴這就告訴下邊的,誰敢多嘴多舌,立刻處斬,絕不寬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