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女朋友,而且我念的是男校。」
「這不是理由吧?」
「確實啦……」
沒有機會相遇,根本不算理由。同年級的其他同學,也有人常常到熱鬧的地點找女生搭訕。天河並非對搭訕不感興趣,隻是因為沒有渴望交到女友,才沒去做。
天河覺得有些尷尬,隻好轉頭看著窗外。
(這個皇前輩,是個不太擅於言詞的人……莫非,是因為大小姐覺得他乏味,所以才開除他嗎?)
天河心中存著一股負麵的疑問。
(而且,我也很在意他和巽前輩的關係……)
為什麼巽會將皇當成勁敵?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問問。
正當天河這麼想的時候,皇突然改變話題:
「之前那間精品店的老板,和你是同年級生嗎?」
「啊,對,沒錯。」
「還蠻沉著穩重的嘛。現在的高中生,都是那樣的人嗎?」
「沒有,那個家夥算是特例吧。」
「是嗎……」
「請問,霧島怎麼了嗎?」
「沒什麼。隻是突然覺得你們兩個人的類型剛好相反……我聽說你曾經是個超級任性的王子。我和你初次見麵時,你就像把尖銳的刀子……講得有點太誇張了,應該說就像是被關在籠子中的倉鼠,長期累積壓力,才會露出那對銳利的牙齒。」
(啥?這什麼比喻啊?)
天河雖然心中非常不滿,但對方可是前輩,要忍耐!
(他沉默不語時,明明是個冷靜、不會掀起波濤的人……但是這種有話直說的個性,實在會讓人招架不住而火大。)
「真是對不起啊,我像隻倉鼠!」
鬧別扭的天河,將頭轉向一旁。
「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你父親破產又搞失蹤。」
「還真是一針見血啊。唉,反正這也是事實,無所謂了。」
「不過,這三天與你相處下來,我確信你是江古田先生一手帶大的。」
「契訶夫?」
天河著實嚇了一跳。
「吃到美食時,會露出美味的表情;感到快樂時就樂不可支;泡澡時又會露出舒服的表情;電動打輸了,就顯露出不甘心的神情。觀察起來相當有趣。」
「這些都很平常吧?」
「對我們這些平民來說,是蠻正常的。」
天河聽到話後,說不出話來。
這麼說來,天河不曾看過霧島大笑或是吃到美食時,雙眼露出「幸福~」的神情。
雖然這些形象都和霧島不太相稱。
(——但是,皇前輩也是個麵無表情的人,還說什麼我們平民……)
「即使你是個沒有見麵世麵的人,但隻要你的心靈還這麼柔軟,就不會有問題。」
總是極為理性的皇,第一次講話這麼感性。
(一直認為他是個冷酷的人……但似乎有些弄錯了。)
天河好像對皇有些認識了。
想到這,天河就更想多了解他一些。
「明天要帶我去哪呢?」
「嗯……讓我想想。」
眼下的景色,完全被夜晚所包圍住。
就好像翻倒寶石箱時,讓人大為驚歎。這樣的說法雖然有些通俗,但是建築物的光亮以及流動的車輛的燈光,彷佛是光的洪水一般,讓天河目不轉晴。
為何夜景愈美,胸口就愈來愈糾結,感受到愈多寂寞呢?
※
(下衣會帶我去哪呢?好想知道啊!)
然而,由於天河的下一個派遣工作已經決定了,所以沒辦法實現與皇的約定。
昨晚,天河一回到Butler
System,契訶夫便叫他過去並告訴他:
「小少爺,有客人指定要您過去工作。這次需要常駐四天。」
「常駐?那我需要向學校請假羅?」
「不用。我告訴對方您還是高中生,對方說沒有關係,而且還會額外支付您到學校的交通費用。真是不錯呢。」
嗯,是挺不錯的。
「不過,才四天啊?有些短呢……」
「是啊。」契訶夫微笑地點點頭。
「此次常駐的時間,為客人家的大小姐生日前三天至生日當天。客人之前在霧島少爺的宴會上,聽到小少爺的演奏後,因此希望您在此次的宴會上演奏小提琴。」
「真的嗎!?」
(小提琴,能帶給別人快樂啊……!)
雀躍不已的心情,漸漸湧上天河的心頭。
至今為止,幾乎都是隨同Butler
System的前輩過去工作,現場演奏隻能算是附帶的。然而這次的委托,等於是認同了天河的小提琴專長。
而且,客人還實際聽過天河的演奏才指名。這樣的委托,可是頭一遭。
(我之前還一直認為,這項專長沒什麼用……)
契訶夫望著露出滿足表情的天河,開心地笑道:
「小少爺看起來真高興呢。」
「嗯,當然呀,因為對方是聽了演奏才指名要我去的啊。對方一定是個喜歡音樂的人吧。不過,為什麼是三天前啊?」
「嗯,這個我也不曉得……對方是這麼要求的。」
「如果上學的通勤時間不長就更好了!是在東京都內吧?啊,但是我還是實習執事耶,可以一個人過去嗎……」
「您不須擔心這個問題。」
桌上放著一張紙,記載著此次派遣工作的詳細資料。
天河看了一下畫著地圖的紙張,發現工作地點在赤圾。
「——呃?」
天河震驚地睜大雙眼,抬起頭望若契訶夫,並將手指向上頭的雇主欄位:
「這裏是……」
「是的,沒有錯。」
這次的工作地點是葛城新三郎的宅邸——也就是開除皇的那戶人家。
※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放學後就直接前往葛城家的天河,浮現尷尬的笑容,對出來迎接自己的櫻井打了聲招呼:
「前陣子,謝謝您……」
「皇還好嗎?」
「還不錯。」
天問一邊說著場麵話,一邊以自然的神情觀察著葛城家。
建築物的牆壁為米黃色,以屋子的構造來看,應該屬於英國,而且擁有悠久的曆史,不過,卻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
整個建築占地麵積很大,庭院的草地整理得極為漂亮,走廊也磨得光亮,但反而有種寂寥感。
天河想著「這跟哪裏有點像?」時,突然想到:
(很像博物館……)
這裏的氣氛就像平日白天時的博物館,裏頭沒什麼人,彷佛與世隔絕。
(怎麼不像有人住在裏麵?)
「天河,怎麼了嗎?」
「啊,沒有。隻是覺得這裏好大哦。」
櫻井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裏特有的氣氛。
「我看過這個家庭的資料,這裏住著雪葉大小姐及她的祖父和雙親,家族成員共四個人對嗎?」
「是的。常駐的執事及女傭是住在隔壁的房子,大老爺及老爺夫婦都相當忙碌,鮮少回來。」
因此,才會給人一種冷清的印象吧。
「請問,巽前輩呢?」
「他正在大小姐的房間內。」
巽已經常駐在此,所以天河這個實習執事才能接下這份工作。
(大小姐為何指名要我來呢?)
那天,雪葉在天河的演奏過程中,突然身體不適,中途便離場了。
(難道,是因為想聽我演奏完,才叫我來的嗎?)
如果真是如此,還真令人開辦呢……
「天上,在想什麼呢?」
「沒有,沒想什麼。」
當天河浮現笑臉時,突然間聽到某個房門傳出了開懷的笑聲。
「這邊請。」
櫻井輕輕敲門後,傳來了回應聲。
「誰啊?」
「大小姐,Butler
System的天上已經來了。」
「請他進來。」
「打擾您了。」
在櫻井的催促下,天河走了進去。大小姐似乎正在念書。白色的桌子上擺放了筆記本及文具。然而,聽到那樂不可支的笑聲,很難讓人相信,她是抱持認真的態度學習。
雪葉及巽就坐在正對麵的長腳椅上,他們一齊看向天河。巽隻用眼神向天河打了招呼。
「我叫天上天河,請多多指教。」
天河恭敬地鞠躬後,雪葉隻是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便像失去興趣般地看向一旁。
「仔細一瞧,你還蠻像個小孩的嘛。跟之前Party上的樣子根本判若兩人。」
雖然大小姐擁有可愛的聲音及音調,但是心直口快再加上不客氣的口吻,給人一種嬌生慣養的印象——或許她隻對天河驕縱吧。
「算了,今天吃完晚餐後,我們就開始吧。」
「開始?」
(呃!要開始啥?)
麵對呆住的天河,雪葉手指向前一比說: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小提琴的特訓。」
※
晚餐過後。
就如同雪葉所說的,天河的特訓即將展開。
休憩室中擺放著一台平台型鋼琴,坐在琴椅上的雪葉,輕敲著琴鍵,彈奏出可愛的琴聲。鋼琴的調律相當完美,琴聲也相當清澈。雖然天河一眼就看出鋼琴的品質極好,但是聽到琴聲後,更能確定大小姐經常使用它。
彈鋼琴似乎是大小姐的興趣——應該說是興趣之一。
「你的小提琴,是自學的?」
「呃……剛開始是向老師學習……」
天河露出苦笑。在他還是小學生時,家裏請了專門老師來家裏教學,但他上國中以後,因為常常蹺課和老師發生爭執,老師一氣之下就不教了。
從那時候開始,小提琴就當成興趣維持至今——
「我會好好訓練你的。」
「請問……叫我來這裏,難道是為了特訓?」
巽坐在休憩室角落的椅子上,看著他們。天河與他對上眼時,巽露出微笑並揮揮手,彷佛在幫天河加油。
「是啊。我那天聽了你的小提琴後,身體變得不適。為了不再發生狀況,我得幫你特訓一下。」
難聽到讓身體不舒服,這種理由真是太惡毒了。
(那就不要雇用我啊……)
天河在內心呐喊著。
不過,這樣就曉得為何要天河在Party的三天前過來了。原來是為了特訓。
(難道,我變成玩具了……)
大小姐缺乏新的玩具,日子過得太無聊了?
我是為了滿足大小姐的任性而來的?
「哎唷,你那什麼臉啊?我幫你伴奏,你應該要心存感激耶。」
「啊,是……」
然而,天河卻絲毫沒有發怒,那是因為雪葉看起來有些開心。彷佛是收了個徒弟,讓她雀躍不已。雪葉裝出大姐姐的摸樣,或者該說是老師的模樣,讓天河覺得有些可愛。
「曲子是杜蘭朵(Turandot)的《公主徹夜未眠(Nessun
dorma)》。你負責主旋律,我負責伴奏,可以嗎?」
「應該沒問題。」
「那麼,開始吧。」
雪葉在琴椅上調整坐姿,天河也拿起小提琴。雪葉的彈奏手法,看得出來經過長年的練習,隻不過,速度有些急促,在還沒習慣前,合奏者會相當辛苦。但是,天河立即配合她的節奏。
練習時,巽閉上雙眼,彷佛在仔細聆聽。不過,偶爾頭部有所搖晃,讓天河一眼就看出……
(假裝在聽,其實在打瞌睡吧……)
練習一過後,雪葉似乎有些膩了,她突然站起身子說:
「來喝茶吧。」
「那麼,我立即準備。」
一聽到主子的話,便笑咪咪地站起身子,真不愧是巽。
「你也順便一起喝吧。」
在雪葉的邀請之下.三人圍坐在桌旁。
「我聽說你還在實習階段,未成年者也可以在Butler
System工作?」
「老子我……呃,我的情形是特例。其餘的成員,最年輕的也已經是大學生了。」
「是嗎?公司有多少人?」
這個問題,天河無法立即回答,於是向巽求救。
「呃……巽前輩,你曉得嗎?」
「嗯……有些人隻有登錄沒有接工作,我也不是很清楚總共有多少人。」
「大部分都是兼職嗎?」
「對。例如本多維克托在電視上是個相當有人氣的占卜師,還有一位執事的正職是和尚。」
「是嗎?怎麼都是些怪人?」
「是啊。每個人都擁有各具特色的專長,例如打掃專家、廚師、以前是補習班老師、前一流美發師——光靠這些專長,生活就能過得不錯,他們卻特地跑來當執事,要說是怪人也可以。就像皇,明明當醫生比較賺得了錢,不是嗎?」
一談到皇,雪葉立即將臉轉向一旁。
「不要提到十夜,一提到他,我就渾身不對勁。」
天河對雪葉的冷漠反應,感到很驚訝。然而巽卻繼續說道:
「沒錯。那個家夥天生就是讓人感到不愉快的料。」
(巽前輩,你也太會見風轉舵了吧!?)
即使看到天河的錯愕,巽還是源源不絕地說:
「那家夥,從以前就是個該說的不說,得說重點時卻說個不停的人,隻會讓人厭煩。」
「我曉得。」
「沉默也該有個分寸吧?」
「沒錯!還有,總是擺出同一個表情,無論我做什麼,也不會改變一下臉色,雖然如此,眼睛卻比誰都雪亮!我隻要有一點點不舒服,他就默默地伸出手,讓人氣炸了。」
「大小姐說得好,那家夥正是這樣的人!大小姐真是厲害,把那家夥看透了。」
「同樣的事情做那麼多次,不僅不會想感謝他,還會覺得他隻不過是機械式動作,讓人心生反感。」
「我也有一件可以分享的故事,雖然是小時候的事了。在我和那家夥還沒上小學前,因為我們同一天生日,家人就帶我們一起去慶祝。當我在餐廳看到挑戰菜單中,有一個巨無霸聖代,我就吵著要吃,結果那家夥竟然說:『小孩子吃不完吧。而且那個聖代對於一個小孩來說,熱量過高,糖分也會攝取過量。』哎唷喂呀,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是一種心靈創傷耶!那天是一年一次的生日耶,竟然這樣潑我冷水!」
一直與他們格格不入的天河,聽到這裏不禁笑了出來。
(我懂,這真的很像皇前輩會做的事。)
「他真是個討人厭的小孩。還是會耍性子的你比較可愛。」
雪葉和巽還是說個不停。
天河一邊露出苦笑,一邊聽著兩個人的一言一語。
(連小時候的事都可以搬出來說,巽前輩也成熟不到哪去啊。)
然而天河沒有察覺,雪葉的視線一直朝向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