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別站著,快請坐。」
霧島請雪葉坐到沙發上。
「嗯,謝謝。」
雪葉比以往更加冷淡,幾乎不正眼看霧島一眼,或許是因為不好意思吧。
「你是之前剛開幕那家店的老板吧?我聽說你是天河的朋友,有些驚訝。」
「是的,前些日子,謝謝您的光臨。」
霧島微微鞠躬。
「那天有服務不周到的地方,請您別見怪。」
雪葉聽到這些話後,有些不高興地板起臉說:
「那天我因為貧血的關係,身體不適,並不是你的錯。都怪天河的小提琴演奏得太難聽。」
「呃?是我的錯?」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
(對啦,之前是跟我說過了啦……)
天河認為小提琴是不可能造成貧血,更何況,自己的演奏沒有那麼糟糕吧?
當天河沮喪不已的時候,霧島輕描淡寫地說:
「那麼,責任就在我身上了。因為是我拜托天上來演奏的。」
「呃?」
雪葉眨了眨睜大的雙眼,霧島則平靜地說:
「對於那件事,我實在很抱歉。今天,就請您好好地待在我家休息。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這裏住一晚。」
「真的!?」
意想不到的話,讓雪葉的眼睛發亮。
雪葉或許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立即清咳了一聲,假裝平靜地說:
「那、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是,就請您在這裏住一晚吧。」
霧島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輕輕帶過。
(霧島這家夥……)
天河原本還在思考,要如何向雪葉說明,今晚要住在霧島家一事。
然而,霧島卻很幹脆地告知雪葉。
霧島的說話技巧十分高超,這令天河有些生氣,因為霧島連口才都比自己成熟許多。
就在這時,挎田執事走了過來。袴田真不愧足霧島家的執事,對於突如其來的客人,也能處變不驚。
「冬樹少爺,已經準備好了。」
「知道了,辛苦你了。送來這裏吧。」
霧島微微抬起下巴後,佳代子和典子兩位女傭,推著放滿各式各樣料理的餐車走了進來。
每一道菜都很大盤,全是中華料理。菜色有乾燒蝦仁、宮保雞丁、回鍋肉、熱騰騰的蛋花湯,以及冷盤棒棒雞。
「抱歉,匆忙之下,隻能以現有的材料來製作……」
雖然袴田這麼說,但料理的香味及顏色,讓挑嘴的天河也恨不得立即坐上桌享用。
再加上,大家匿繞在大盤料理旁邊,感覺更加親近,原本的緊張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霧島在酒杯中注入了薑汁汽水,並恭敬地遞給了雪葉說:
「雖然時間較晚了,還是想祝福您,生日快樂。」
「呃……」
雪葉沒有接下酒杯,且整個人呆住。
大概是很驚訝,為何霧島知道這件事吧。
「剛剛一直沒有向您說生日快樂,真的很失禮。因為我猜想,像我這種不熟識的人向您祝賀,您也不會感到快樂……其實,我也是剛從赤阪的生日Party回來而已。」
「啊?霧島也去參加了嗎?」
天河不禁詢問道。霧島點點頭說:「是啊。」
「我完全沒有看到你耶。你怎麼沒跟我打個招呼?」
「有必要嗎?我沒事找你做啥。」
「也是啦……」
霧島無視於繃著臉的天河,直望著雪葉說:
「今天這麼特別的日子,您能住在我家,我感到相當榮幸。雖然是微不足道的慶生,但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
雪葉禁不住雙眼泛紅,充滿淚水。然而,她強忍住眼淚,笑容滿麵地接過酒杯。
(霧島這家夥,在我打電話給他時,一定已經預測到這些事,先做了準備……)
他的觀察力也太強了。今天Party的料理,是以西式為中心,沒有中式菜色。
袴田站在既佩服又不甘心的天河身後,似乎若有所思地望向這邊。
他的內心,肯定想著:「冬樹少爺還這麼年輕,卻能處事那麼成熟……!」不知道為什麼,袴田感覺起來和契訶夫有三分相似。
(可惡!我要以自己的方式,來吵熱氣氛!)
天河心中下了此決定,故意提高音調說:
「哇~看起來好美味哦!我肚子餓扁了,大小姐,趁料理還沒冷掉之前,快點吃吧。」
「天河,你真是厚臉皮呢!」
雪葉拭去眼角的淚水,開心地笑著說道。
「袴田前輩、裕子你們也一起來吃呀,快來坐。」
袴田等人聽到天河的呼喚聲,原本還有些猶豫,但因為看到霧島點頭答應,才各自坐下來。
「哇~這湯好好喝哦!高湯的香味再加上柔軟的蛋花~」
「……哈,不是我在自誇,我們家的廚師可是挺厲害的喲。這個回鍋肉的高麗菜,吃起來很有口感,無人能比哦。」
「乾燒蝦仁超好吃,蝦子好甜喔。啊,大小姐,我幫您夾吧?」
「好啊,麻煩你了。」
「好!請您不用客氣,多吃一點。」
就這樣——熱鬧的氣氛下用完晚餐後,在天河的提議下,大家一起玩撲克牌。
抽鬼牌、排七、神經衰弱……
「咯~又翻錯牌了!為什麼霧島總是能翻出同樣的牌?」
「這很簡單。牢牢地記住看過一次的牌不就行了?」
「說來簡單,可是天河做不到啊。」
「做、你說我做不到……」
「哈,轉換一下心情,再加油吧!天河。」
「謝謝你,裕子……」
大家盡情地玩,盡情地歡笑。
察覺到時,雪葉單手拿著撲克牌,一邊打瞌睡。她的睡臉,比起實際年齡更加清純。
「今天發生很多事,大小姐一定很累了吧?」
袴田話一說完,便抱起雪葉前往客房。
裕子及其他女傭也紛紛跑去收拾餐盤,留在客廳的,隻剩霧島和天河兩個人。相對於剛才的熱鬧,現在的客廳格外安靜。
「你也差不多該休息了。」
霧島冷淡地說道,天河慌張地回應:
「啊,那個,不用幫我準備客房。」
「哦。這次你可是葛城家的執事,就睡你之前使用的那個房間吧。」
「Thank
you……這麼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天河發自內心說道,並鞠躬。霧島則揮揮手說:
「不用太在意。如果你是帶個我不認識的女人來家裏,我是不會幫忙的……但她可是顧客的千金。」
「呃?什麼嘛,你也挺會盤算的嘛。」
「我不會毫無理由地親切款待別人。」
如果是以前的天河,聽到這句話肯定會抓狂。
然而,和霧島深入交往,也將近兩個月了。
至少,天河比起其他同班同學,更加了解霧島。
(真是個別扭的人啊……)
霧島是真心想好好招待雪葉,就連吃飯及玩遊戲時,所露出的笑容也是真實的。
(我是不可能贏過這家夥的。)
天河如此想著並站起身子。
不過——
「在睡覺之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霧島突然叫住天河。
「請說!」
到底要拜托我啥事?霧島笑笑地站在精神緊繃的天河麵前說:
「可以為我演奏一首曲子嗎?對了,就你今天在宴會上演奏的那首好了。」
「你說《公主徹夜未眠》嗎?」
「不是,是《Que
sera
sera》。」
「……啊啊。這首曲名還蠻特別的。」
天河的話,讓霧島苦笑。
「曲名特別?這是希區考克所拍攝的電影(擒凶記》的主題曲,曲名的意思為『世事多變化』。」
「哇,你好清楚哦!」
「這首曲子相當有名。雖然我姐沒看過這部電影,卻常聽到她在哼。」
「是哦……」
霧島的姐姐大他五歲,目前正在美國念大學。
「我知道了,如果你想聽那首,我就來演奏吧。」
(這也算是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當然,這個答謝禮並不足夠。
但是,被要求演奏小提琴,讓天河高興的不得了。
天河打開放在客廳角落處的小提琴箱子。
(世事多變化啊……)
突然間,雪葉的寂寞神情,浮現在天河的腦袋之中。
葛城家的人,是否正在擔心生日夜卻突然離家出走的雪葉呢?
這次的事,雖說她很任性,但是天河應該可以製止她的。
(不,或許是我根本不想製止她這麼做。)
那是因為,天河感受到雪葉的鬱悶吧。
天河在雪葉的身上,彷佛看到以前的自己,所以才會想要幫忙她吧。
天河拿起小提琴,輕輕地將弓搭在弦上。
天河一邊演奏,一邊看著霧島。霧島隨著旋律而放鬆心情,閉上雙眼聆聽著音樂。
這把小提琴,是霧島在暑假結束的前一天,送給天河的。
天河以前所使用的小提琴,上次在霧島家因為某事件而報銷。
(這家夥應該從來都沒有感到鬱悶過吧……)
雖然兩個人同年紀,在同樣富裕的環境下長大,但是霧島卻是那樣的完美。
就連對他恨之入骨、想要取走他性命的前職員,他也二話不說彙了退休金給對方。
他還是高一生——才十六歲而已。
(哪一天,我才能真正獨當一麵呢……)
霧島曾經斷言:「即使過了一百年,那天也不會到來的。」
如果,那天到來的話——
天河將曲子演奏到最後。
小提琴的音色,在客廳蕩漾——餘音像融化做地,悄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