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天色已沉,霞光將青空染得像橘子皮,僅有正往樹梢上爬的月亮那一點潔白。

“小姐,裴大人回來了。”

婁銜月抬手拿起桌上的絹子,不緊不慢地擦了擦嘴。

舒月剛為婁銜月撤去飯菜,裴延川就回府了。

“裴大人回來得真是時候,”婁銜月側首吩咐舒月,“再去把飯菜端回來。”

裴延川走在最前,抱著官帽,步履匆忙,進屋落座。

“我們大人一天隻吃了幾口,現在饑腸轆轆,夫人怎麼能讓我們大人吃剩飯?”觀風抱刀在懷中,倚著門框為裴延川打抱不平。

“那觀風大人倒是親自給你家大人做一頓盛宴啊。”舒月領著侍女端著幾碟小菜進屋,抬腿就衝著觀風的腿肉給了一腳。

“舒月!!!”觀風像憤怒的小牛,氣得火冒三丈。

裴府仿佛有一場腥風血雨正在醞釀,裴延川倒吸一口涼氣,趕忙說:“無礙,我吃什麼都行。”

婁銜月也蹙眉,嗔怪道:“舒月,不得無禮。”

舒月扁扁嘴噤聲了。

橘紅的雲層漸漸被揉碎,深藍的天幕裏,白月悄無聲息攀上院中的桂花樹,偏偏獨享這份清幽。

“裴大人,聽聞你今日入宮了?”婁銜月凝神注視著裴延川。少年丹紅的嘴唇沾上油光,像結了冰晶的朱瑾花。

“對,”裴延川咽下口中飯菜,端端正正地回答,“陛下說明日家宴,邀你我同去。”

“不去。”婁銜月冷麵,直截了當,一口拒絕。

她並不想入宮麵聖。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父親當年被革職就是因為皇帝的猜忌,她最惡感與人斡旋。

“恐怕此事婁小姐推脫不了。”

裴延川溘然放下碗筷,義正詞嚴,“明日即是冬至,陛下舉辦家宴勢必也會邀請奉國公。要是讓他人知道我們新婚就有嫌隙,雖然陛下不會怪罪,但向來反對我倆成婚的奉國公一定會借此事大做文章。”

婁銜月思度須臾。

她一個富商之女,整日過著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生活,朝廷紛爭與她有何幹係?恐怕裴延川是為了自己的烏紗帽,不想被同僚抓住把柄。

她認為,於嶺南來說,隻要利於百姓,即使改朝換代也未嚐不可。

婁銜月藐視地勾了勾嘴角:“我素來看不慣朝廷中人虛偽的樣子,裴大人說的這些與銜月無關。我累了,先回房了。”

“那你休想與本官和離。”裴延川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驀然將婁銜月攔住去路。

“你說什麼?”婁銜月轉身盯上裴延川的雙目,眼神平靜地如一潭死水,死水下孕育著危險的漩渦。

裴延川咬了口烤餅,隨意地將舉著餅的那條手臂彎曲抵在桌麵上,欣然自得。

“裴大人!我們小姐可從沒受過這種委屈!”舒月欲上前,卻被觀風舉刀攔下。

裴延川卻對他倆充耳不聞,仍無退讓之意。

“我說,”他慢慢仰起頭,對上婁銜月的目光絲毫不懼,反而平添幾分褻慢,“你不去,就休想與我和離。”

婁銜月氣得微微顫抖。她驀地衝到裴延川身側,抬手想扇他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