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銜月回到鍾樓,看見裴延川正躬身盯著花圃出神。他嘴角溢出一絲明朗的笑容,目若含星。

可這寒冬臘月,別說花團錦簇,就算連棵草也沒有。圃園裏隻有潮濕的青泥,以及纏作萬縷千絲的枯藤。

他對著地傻笑什麼?

婁銜月不知所以。

“大人?”

裴延川雖然被夫人的聲音收回思緒,但依舊笑得春風得意:“我終於知道凶手是如何逃脫的了。”

“什麼?”

“看。”裴延川從花圃裏挖了一抔土,放在掌心用力一壓,潮濕的土壤當即被榨出血水。

“怎麼會……?”婁銜月驚詫。

“昨日我們見到季同死狀慘烈、現場痕跡斑駁,就斷定凶手是逃至此地見到他孤身一人便突起殺心,”裴延川說到這裏頓了頓,付之一笑,“其實不然。”

“雖然現場留下了很多痕跡,但沒有一處可用,目的隻是將凶案嫁禍給濮存。”

婁銜月聽得雲裏霧裏:“那這些與你手心的泥有什麼關係?”

裴延川冠帶飄然,淺淺而笑,一身傲骨暴露無遺:“我想凶手隻是巧妙地運用了雪的特性。”

婁銜月昂首凝視他,安靜的,除了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此刻入耳的便隻有裴延川的聲音。

“他先是有計劃地登上鍾樓,趁季同不備將他殺害,然後將鍾樓未融化完的雪團成幾個雪球,擦淨鞋底的血。整理幹淨後順勢就將雪球扔到鍾樓下的花圃裏。”

“雪球落地又碎成雪,花圃的泥土有枯藤覆蓋,本就暖和,再加上人的血液本身就是溫熱的,加速了雪的融化,血和水便一起滲進青泥裏,肉眼很難分辨。”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昨夜一上鍾樓就感覺不太對勁。鍾樓地勢偏高,又是聚風之處,背陽處卻僅積薄雪,不合常理。”婁銜月終於豁然開朗,但還是想問裴延川是如何發現的。

“因為……大黃。”

他笑著回頭,觀風牽著一條溫順的狼犬,站在遠處殿宇的石階上,衝裴大人傻笑。

裴大人的傲氣,銜月如今已盡數領略。

“不過有件事,大人一定猜錯了。”

婁銜月揚頭,不甘示弱,眼神一如初見那般飽含挑釁的意味。

“何事?”

她意得誌滿,唇角卻僅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我看過季同的指甲,沒有掙紮過的痕跡。就算是熟人作案、趁其不備,但隻要不是一擊斃命,死者就會出於本能求生。”

“所以我斷定他被殺的時候是無意識的。”

“你怎麼不早說?”裴延川心裏猛然燒起一把火,審視搭檔的眼神裏包含了諸多不滿。

婁銜月有意揶揄他,嗤笑一聲。

“我就喜歡看少卿大人不如我聰明的樣子。”

她抬眼瞥向裴延川,眼神不屑,但又攝人心魄。

“對了裴大人,還有件正事。”

婁銜月斂容收笑,赫然嚴肅起來。

“等此案告破,請大人遵守當日承諾,與我和離。”

此言既出,風聲亦為她屏息。

裴延川心中咯噔一下,仿佛有塊巨石墜入深潭,激起翻湧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