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秋風秋雨,愁煞窗前人(2 / 3)

——《杞人憂》·秋瑾

大海遼闊無邊,丈夫王廷鈞的巴掌沒有令堅定的秋瑾有絲毫退卻。

靜靜地坐於舷窗前,秋瑾的心中思緒萬千。她想的是她的身後,此時的國家,人民流離失所,戰火與硝煙在祖國的土地上四處彌漫。

鑒真六次東渡,在中日兩國之間架起了文化交流的橋梁,亦將大唐先進文化傳播至日本,促進了日本奈良時代天平文化的產生和發展。

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宣稱要用對付野蠻人的手段對付中國。於是,英國、美國、意大利、德國、法國、日本、奧匈帝國、俄國八個國家組成著名的八國聯軍,在天津大沽港登陸中國向北京挺進。俄國也出動大軍向中國東北三省發動大規模的入侵,黑龍江省省長袁壽山兵敗自殺。俄軍長驅直入,一路占領哈爾濱、沈陽,直抵長城的起點山海關。隻用了七十天,俄國便攫取了麵積一百一十餘平方公裏的中國領土。

英國資產階級為了抵消英中貿易的入超現象,大力發展毒害中國人民的鴉片貿易,以達到開辟中國市場的目的。在可恥的貿易中大發橫財的英國資產階級,由於鴉片輸出猛增,導致中國白銀大量外流,吸食鴉片的中國人在精神上和生理上都遭受著巨大摧殘。

除此之外,帝國列強強加於中國人民身上的不平等條約《辛醜條約》和巨額賠款,加劇了中國的貧困和經濟衰敗,嚴重破壞了中國的主權完整、國防安全,使中國陷入了空前嚴重的民族危機。普天勞苦大眾,再次陷入被剝削、被壓迫的黑暗天地。

中國大地,危在旦夕。

危難時刻,秋瑾與章太炎、陳天華、鄒容等一大批愛國誌士挺身而出,紛紛走出了國門,漂洋過海,隻希望能為病態之下的中國找尋一個救亡圖存的醫治良方。

辛醜之後,棄家報國的意願如同萌動了許久的春芽,在秋瑾的心中茁壯成長。暗地裏,秋瑾也已在為東渡日本做準備了。她從報紙、朋友等處找尋信息,還特地拜訪了日籍的戶部夫人,了解到日本確有女子學校。

王廷鈞本為朝廷命官,而妻子留下年幼的孩子遠赴日本,還可能參與反抗清廷的革命活動,這不僅對他的前程大有影響,還因為她如此決絕地將夫妻情分割舍幹淨,家從此不再像家。

生活的磨礪,不同思想的情感交雜,秋瑾和王廷鈞在互相感染著。他留戀家的圓滿,更不舍妻的離去。為了阻止妻子出國,王廷鈞拒絕了秋瑾支借一千元現金的請求,還轉移了家中財產,將秋瑾陪嫁的首飾器物一並藏匿。

立誌革命的雄心本應由身為男兒身的王廷鈞來傾情演繹,或者他們夫婦二人比翼齊飛,但傳統的王廷鈞本為俗子,他戴上了傳統的世俗麵具,一任自己在腐敗的清廷裏沉淪。隻是朦朧之中,他對妻的執著和堅定卻有了些暗暗的敬佩。

在一個個革命誌士事跡的感染中,王廷鈞逐漸放下了大男人的架子,且在繁忙的空餘,陪秋瑾逛街、看戲,專程到琉璃廠、楊梅竹等處購買她喜歡的字畫文物等,來挽回他們一度破裂的情感。

其實,夫的種種示好,秋瑾心底早有領會,但在全中國都在為革命道路找尋正確方向的局勢麵前,秋瑾將所有的情感投向了革命。

終於,身為炎黃子孫的王廷鈞妥協了。他剪去了自己腦後的那根長辮子,還為了省卻妻子獨自在外的後顧之憂領走了他們的一雙兒女。因為擔心妻的獨自遠行,王廷鈞還向服部繁子求情,請她為妻子秋瑾做去日本的“引路人”。

有了丈夫的支持,1904年6月,一艘駛向異國的“獨立號”停在了他們的腳邊。臨行前,秋瑾一身男式西裝,立誌與舊製度和清廷統治決裂。航船上低沉的汽笛陣陣催人心扉。麵對分離,他們四目相對的目光裏依然滿是柔情。

起航的汽笛聲再次響起。自此,柔弱的秋瑾,成了千百年來中國革命女性的一員。因了她的帶領,中國女性從此邁出了緊鎖的家門,邁出了封閉的國門。

—輪航海又南歸,小住吳淞願竟違。

馬足車塵知己少,繁弦急管正聲稀。

幾曾涕淚傷時局,但逐豪華鬥舞衣。

滿眼俗氛憂未已,江河日下世情非。

——《申江題壁》·秋瑾

明治維新以後的日本,有了短暫的欣欣向榮的局麵。加之資本主義的飛速發展,西方的民主、自由、人權等思想在此廣為傳播。為了汲取更新更多的進步思想,找尋新的救國方略,大國之側的日本的那一瞬即逝的少有輝煌也被求賢若渴的誌士們密切關注著。

新思想的浪潮中,視野大開的秋瑾與宋教仁、劉蘊生、蔡鍔、徐錫麟等一道,在橫濱加入了反清秘密組織“三合會”。他們積極擴大《白話報》在中國國內的發行、組織動員婦女覺醒的“實行愛共會”、學習英國化學家的炸藥技術、興辦“演說練習會”,且為在上海興辦中國公學做著準備……身在其中,秋瑾用忙碌消減了人們潛意識當中男女性別的差異。

1905年底,曾經寫下振聾發聵的《警世鍾》、《猛回頭》等革命檄文的留日愛國誌士陳天華突然離世,使得大批中國留學生開始從日本撤離。秋瑾也結束了她在日本滿是激情的崢嶸歲月,由東京乘船回到了滿目瘡痍、危機重重的祖國。

馬車載著剛剛回國的秋瑾在祖國的大路上奔跑。她是妻子、母親,也是女兒。她要回到自己的家鄉去看望許久未見的母親,到分離已久的夫家與丈夫團聚,在兒子麵前去盡自己缺失了許久的慈母情懷。

思念的枯草不斷地在她腦子裏瘋長,母愛博大,她卻因了宏大的理想事業將孩子們拋卻在微小薄弱之地。六歲的兒子、四歲的女兒是她的骨血延續,他們一如年輕時的自己,模樣俊俏、聰慧可人。她何曾不想念他們?但是為了理想,為了婦女的覺醒,她強迫自己將這份情感壓回自己的心靈深處。

對於夫的情愛、孩子的思念,秋瑾絲毫不敢在自己的詩中有任何提及。因為秋瑾擔心,這道情感的閘門,一旦打開一道小小的縫,她便要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地退回作為母親、作為妻子的本位立場。

一路上,車窗在顛簸中搖晃。

透過車窗,不管身在何處,她看到的均是衣衫襤褸、神形消瘦的人們在受著列強的欺壓。原本精神抖擻、體格健壯的男兒,也在鴉片的迷惑下而神情猥瑣、淡然無力;傳教士、洋教堂,這些企圖從思想上蠶食中國領土的侵略在肆意橫行。

與之相反的是不遠處,街市的客棧酒樓內卻是觥籌交錯、燈光璀璨、笙歌起舞的喧嘩景象。這些所謂的富人和上流社會,似乎還不知道“國破家亡”這個詞是何意。對於那些為了擺脫壓迫、力求平等的先賢誌士拋下的頭顱、流出的鮮血,他們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