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不陌生。

她上輩子就是這麼死的。

木頭一樣躺在床上,看著自己渾身力量一點一點流失。

骨髓穿刺的疼痛又熟悉傳來,哪怕初冬再扛疼的人,都不由想彎起腰來,將自己蜷縮成蝦子。

她病倒的時候,來得這麼突然。

以至於全家都慌亂起來。

她聽見初爸初媽顫栗的聲音,問初曜:“這寫的是什麼?寫的是什麼啊?”

初爸初媽是讀過書的,這一刻卻好像不認識字。

初曜艱難一字一字道:“急性髓係白血病M5,高白高危。”

初爸手抖了好幾下:“沒事沒事,現代有的治療、有得治。”

就是希望渺小。

初媽說:“小冬平時身體很好的,能抵抗住。”

但初冬卻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漸漸變成她上輩子的樣子。

上輩子的她很清瘦孱弱。

她小時候營養不良,落下不少病根。

她迷迷糊糊之間,好像聽誰在說:“怎麼會突然這麼嚴重啊?”

聽見醫生說:“這個....”

比預期的還嚴重,仿佛比別人還加速惡化起來。

她迷迷糊糊之間,感覺自己靈魂都漂浮起來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待進了空間裏,安坐在虛浮的空間內,低頭看著病床上的自己。

她回頭,總算看見她這小係統長什麼狗樣子。

其實還蠻好看,小舒長著一張冰冷冷的小男孩臉,發是銀色的,就是說話沒什麼感情。

[宿主,別看我。]

初冬微微揚眉:“你還怕羞?”

[怕。]

初冬忍著沒笑,又回頭去看。

她有時候感覺自己又回去身子裏,有時候又漂浮在空中,撐著下巴看別人。

在這過程中,她轉移了病房,又轉去了燕邦最好的醫院icu病房裏待著。

初冬知道,這家醫院貴得很,設備什麼一概最好,就是花費驚人,普通富人都進不來。

有一次不知道怎麼的,血庫突然告急,一時沒那麼多血。

初冬渾身都疼,隱隱聽見初爸初媽,和初曜在搶著說:“抽我的抽我的,我的血型和姐姐一樣。”

她心頭驀然顫了下,鼻尖忽地有些酸澀。

這一覺好像睡了很久,久到,她能把自己過往的經曆都回憶一次。

她好像又夢見小時候,飄回了小時候去。

女人在家裏爭吵:“沒多少本事,還想生這麼多孩子,現在好了吧?沒個男孩子的。”

男人爭執道:“還不是你,這麼多年沒生個男孩,盡生些白吃飯的,在這裏吵吵鬧鬧,誰要聽你說話了?”

女人大發雷霆起來,狂砸東西,將一室的玻璃杯子砸個粉碎:“你還好說我?我嫁給你的時候,你有什麼?”

“我那彩禮都比你聘禮多了!嫁給你這樣的人,我這是倒了八輩子黴運!”

男人也火起來,“噌”一下站起:“你說什麼黴運!老子娶了你這母夜叉,才是黴運!天天在家裏吵吵鬧鬧的!”

“那你說,現在孩子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你不想養,就不要了唄!要什麼怎麼辦?”

畫麵一轉,是陰森森的樹林間。

滿地枯枝落葉,還有許多破碎磨人的鋒利小石塊,磨得她一雙破舊小鞋子更加損壞,不知道什麼東西紮進腳底,嘶嘶生疼。

“爸爸,我們去哪裏啊?”

她已經記不清那男人什麼樣子了,隻記得他手心是冷的,周遭空氣是冷的。

最後,他將她往荒郊野嶺一扔,飛快拔腿狂奔出去。

那時候她就知道,她是沒人要的。

隻是太多年了,當時太小,許多事情,初冬自己也記不清楚。

隻記得她跌跌撞撞,漫無目的、驚慌失措在越發黯淡下來的林間走著,從白天走到黑夜,搖搖晃晃,又累又困。

後麵,不知道碰見誰上山砍柴,看見了她,“咦”一聲:“奇怪,哪裏來的小孩子?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再後來,她的記憶裏,就是熟悉的孤兒院了。

在那裏,她學會許多東西。

比如怎麼樣討好人,才能收獲更多好吃的東西。

又比如怎麼和那些小小年紀,卻心事比大人還多的小孩爭搶,去向大人告狀,她才不會吃虧。

她好像和女孩子的人緣關係就不怎麼好,反倒是和男孩子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