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都被錢永彬看見了。
他手裏提著一隻荷葉雞。這東西是江南特產，沈鏡最愛吃。但在京城不太好找，他找了好幾條街才找到一家做得不那麼正宗的，讓老板切了用油紙包好。
但現在，他的心就和這隻不正宗的雞一樣，瓦涼瓦涼的。
書房中，南顯音宛如謫仙，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世家公子的矜貴。瘦白的手背在身後，衣袖垂落在地。
如果他沒認錯的話，那是百金一尺的單羅紗。他姑母有一條單羅紗的裙子，愛如珍寶。但這個男人竟然直接用它做了外衫。
錢永彬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行頭，三十文一尺的粗棉布，於氏還覺得這價錢貴，磨壞了就在裏襯用同色的棉布打補丁。雖然外麵看不出來，但裏麵已經打了一堆補丁。
“表舅舅，你怎麼來了？”
下了課，沈鏡走出來，看見他便親熱地喊了一聲。
她從小養在沈母房中。沈母年紀大了，格外戀舊，經常叫錢永彬和於氏過來敘舊，所以她和錢永彬並不生疏。
看見她，錢永彬臉上的表情一鬆。
他將荷葉雞拿給她：“舅舅知道你愛吃這個，特意跑遍了整個京城給你買來了，拿去吃吧。”
從前的沈鏡一聞到荷葉雞的香味走不動道，嚷嚷著要吃。但今天，隻見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為難，並沒有接過他手裏的油紙包。
“表舅舅，我現在不餓，不想吃這個。”
她抿了抿嘴笑起來，露出糯米般的小白牙，衝他笑道：“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沈母年輕時窮苦慣了，老來就變得很節儉。給沈鏡的一日三餐是不會少的，但多餘的零嘴也沒有，所以她才會格外饞錢永彬帶來的荷葉雞。
但現在沈毓寵她寵得緊，加上常常從滿福酒樓裏帶回來許多沒見過的吃食，所以現在她不僅不饞嘴，還有些挑食。
南顯音也從書房中走了出來。
看見錢永彬手中的油紙包，忍不住皺了皺眉。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是西街的荷葉雞。前段時間，南棗嘴饞買了一隻，結果裏麵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他吃了後上吐下瀉，在床上歇了兩天。
想到這裏，南顯音提醒道：“西街的東西不幹淨，這位公子還是少去那裏買吃食比較好。”
他是一片好意，但聽在錢永彬耳中，就不是那回事了。
酸唧唧的目光劃過他身上那件價值千金的紗衣，錢永彬滿臉敵意道：“公子身份尊貴，自然吃不得平民的吃食。不過您放心，我們阿鏡從小就吃地攤上的東西，這點荷葉雞吃不壞她。”
說著，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就打算把荷葉雞強塞到她手裏。
沈鏡不想接，但看見他臉上猙獰的表情又不敢不接。
正在這時，南顯音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
“這位公子，聖人言，君子不強人所難。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強迫一個孩子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過分？”
錢永彬哈哈冷笑，指著沈鏡道：“這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我比她親……我比沈毓知道的都清楚。”
眼看差點說漏嘴，錢永彬連忙改口：“反正她就是被沈毓慣壞了。我幫她管教孩子，你一個外人插什麼手。”
南顯音的表情驟然轉冷。
他剛才聽見沈鏡叫他表舅，可見這人是沈家的遠房親戚。如果說身為老師的他是外人，那這人隻不過沾了一點遙遠的血緣，又如何能稱得上是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