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景縣城北的地麵鋪了一地落葉,秋風瑟瑟,卷起一層落葉,已經深夜,小縣城宵禁早,城內早早沒了聲息,隻打更的敲著破鑼走過:“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來人,大娘子要生了——”城北閔家大兒媳徐氏院內,一個丫鬟哭喊著跑了出來。
“慌什麼?”閔大郎一把將她拽了回來:“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速去二房叫門請羊大夫,早前備好的人參片送進去,來人呀——備熱水!把穩婆叫起來——”閔大郎將小丫鬟推出去,一疊聲的吩咐起來。
不怪他要操心自家娘子生孩子的瑣事,實在是親娘早死,父親的妾室劉氏管家,早些年有父親壓著,他可以沒心沒肺的混吃等死,如今閔員外身體漸弱,愈發壓不住劉氏,是以他處處被劉氏拿捏,別看他這院兒裏熱鬧,實際頂事兒的卻沒有幾個,自家娘子臨近生產了,穩婆還好好兒的睡著呢!
這般折騰,終於在三更時分迎來了羊大夫,那穩婆才將將從外邊兒進來,一副還未睡醒的模樣,閔大郎憋了一夜的氣忍不住撒了出來:“好啊,朱婆子!是我這小院兒請不來你這尊大佛了。你可好好記著,我閔大郎再沒出息,好歹也是正經閔家嫡子!你可別押錯了寶!”
那朱婆子說是穩婆,其實也不過是給鄉下牛馬接過生而已,徐氏懷孕之初,劉氏便打著關心兒媳的旗號送來了朱婆子,閔大郎明知她不安好心,卻也沒有辦法,誰叫他找遍全城沒有一個穩婆願意來他家,而他從小也就隻學會了如何花錢,這事到臨頭,萬萬是扛不起來的,方才那一疊聲的吩咐,還是媳婦徐氏有些精神的時候教的,這才靠譜了一回。
瞧著徐氏正是生產的關鍵時刻,竟忍不下這口氣,同朱婆子爭執起來,若是徐氏此刻聽見,恐怕管不了什麼男尊女卑那一套,生生要跳起來給他一拳了。
這頭朱婆子翻了個白眼扭身進了屋,那頭偏院裏有一個小丫鬟跑了出來,就跪在了閔大郎麵前:“求大郎君救命——金枝她要生了!”
這金枝是閔大郎的通房丫鬟,同徐氏一同懷的孕,有孕以後就一直悄悄兒在偏院裏養胎,存在感極弱,今兒要不是徐氏撥去伺候她的小丫鬟跑出來,閔大郎都快忘了這號人。
對了,閔家大郎,一妻三妾,分別給他生了三個女兒,無子。如今那劉氏生的兒子也快要及冠說親,閔老爺身子越發弱了下去,這才放任劉氏一個管家的妾室拿捏起了他這個正房嫡子,他若再無子,隻怕閔家偌大家產都要被那個很會做生意的二弟和劉氏算計走了。
閔員外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麼貨色,因此給他找了個厲害媳婦,隻求徐氏剛硬的性子能將孫輩教出個人樣兒來,是以早早放過話,若是這個廢物兒子生不出個傳宗接代的崽兒,那這閔家家產,便留給劉氏之子,至於閔大郎,會留給他一筆足夠養活下半生的銀子,可這家裏的產業,卻是不敢叫閔大郎這個敗家子敗光的。哪怕劉氏心機深沉,可為了閔家的未來,這點子心機也隻能容忍了。
是以,徐氏這一胎尤為重要。
閔大郎這頭在胡思亂想,那頭徐氏由於生產艱難,孩子生出來時已經麵色青紫,哭也哭不出來了,徐氏望著那個孩子,目眥欲裂——那是個男胎,瞧著卻是快不行了,朱婆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做出一副很為徐氏難過的模樣來:“少夫人也別太難過了,這孩子瞧著是活不成了——”
朱婆子話沒說完,徐氏憑著一股子怒氣,擲出去一個枕頭:“滾出去!”
丫鬟上去接過孩子,一麵將朱婆子推搡出去,一麵將那青紫的孩子放到徐氏麵前,唐唐巨富閔家,嫡子兒媳生產,整個屋子竟隻一個陪嫁丫鬟一個穩婆,那穩婆還扭著腰翻著白眼走了出去。徐氏靠在迎枕上呼呼喘著粗氣,手輕輕的碰了一下身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