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張象升飛速在腦海中搜尋自己布棋時究竟漏掉了什麼細節。
“人與人的感情,外人永遠無法體會,亦無法模仿。”小琅看了一眼秦沈說道,“他們二人互望彼此的眼神,是這個世間最頂級的易容術都偽裝不了的。所以從那時起,張爹爹就已經輸了。”
聞言,張象升隻手扶住座椅扶手,定了定神說道:“所以在此之後,我命秦沈給阿難、白郎周下毒,也是假的?不對……我命人探過這和尚的鼻息,的確是斷氣了。”
“斷氣了又不是死了。”白郎周兀自欣賞著自己指節明晰的雙手說道,“不妨告訴你張大人,懷柔劇毒乃北昭奇毒,它是辜鳶發明的,而辜鳶又是誰呢?是我的坐下高徒。”
“所以白哥哥將懷柔毒偷偷換成了長亭怨放入水壺之中,當晚小琅遞水給我,喝下之後,我便斷了氣。”阿難撓頭道。
“龜叔演得是真妙啊,演繹張力十足,細節詮釋到位,裝瘋裝得如假包換。”小琅對白郎周笑道。
穆青宸瞥了一眼白郎周道:“動作那麼大,也不怕把小琅傷著。”
白郎周柔柔笑道:“有你在,還怕她受傷?”
“這兩個人呢?他們兩個可是摔下了天陰白骨山的懸崖!為何也還活著?”張象升指著嚴疾和棄忘,那表情簡直是覺得眼前這些人如同鬼魅一般。
白郎周搖頭笑道:“圍獵……也虧張大人能想出這麼損的招。我和阿難既然已經逃脫,自然也未閑著。我與阿難就守在懸崖穀底,見嚴疾與棄忘二人墜崖,便以雲上遊的功夫將二人接住了,毫發未傷。”
“跳崖的時候可嚇死我了,都沒敢睜眼。”棄忘輕撫自己的胸口,至今還心有餘悸。嚴疾摸了摸棄忘的頭。
沈珞石露出虎牙笑道:“我和老秦可是伸長了脖子看你們被穩穩接住才放心離開的。”
秦琭玉看了一眼沈珞石,也跟著笑了起來,靜如湖水的雙眸自有萬種情思堆砌眼角。
張象升看到秦沈的眼神之後才恍然:自己漏掉的這一關鍵細節導致他滿盤皆輸。他的臉上依然冒出了森森綠氣,繼續問道:“再這之後,弱邪你被大皇子殿下所救,也逃了出來,難道大皇子也與你們串通過?”
沈珞石撇撇嘴道:“什麼叫串通啊,張大人說話真難聽。”
一提到大皇子殿下,小琅的眼神倏忽黯淡了下來,說道:“他是整盤棋中讓我最措手不及的變數。”
沉吟片刻,小琅穩住了自己將哭未哭的情緒,吸了一口氣說道:“原計劃所有都金蟬脫殼之後,我與哥哥便隨時可以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萬萬沒想到大皇子殿下竟將我從天陰白骨山中救出,但我們的計劃卻並未隨之改變。我嚐試過半夜出逃,離開皇宮,但由於不識路在宮中迷失了方向。那晚,張藺顏帶兵前來殺我,大皇子殿下為了救我而落水,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決定不再離開。”
“你們的計劃變了?”張象升問道。
“計劃未變。”小琅說道,還有下半句她未說出口——“心意變了”。從見到明葉懷瑾的第一眼開始,她便對此人甚無好感,他風流隨性,恣意灑脫,是個不問世事、不知疾苦的皇族長子,但在嬉魚湖畔,他明明不會遊泳卻舍命相救,小琅待他便開始與旁人不同了。人的感情總歸是複雜的,有時雖無愛意,卻有恩義。
“那日在我到太醫院的路上,兩個小太監為我傳信說穆青宸已死。那時我便知道那是行動的信號。”小琅說道。
“你看我這聲兒學得像嗎?”棄忘尖著嗓子,裝成小太監的強調問嚴疾道。
“惟妙惟肖,以假亂真。”嚴疾笑道。
原來當日小琅與章孝儀在連玉宮庭院外學步時,為小琅傳信的兩個小太監便是嚴疾和棄忘,他們在宮中散播穆青宸已死的消息,實則是告訴小琅,全員金蟬脫殼,行動準備開始。
“少將軍的演技我可就要點評兩句了。”沈珞石神采飛揚地笑道。
“但請賜教。”穆青宸懶懶說道。
沈珞石說道:“少將軍的戲演得淺了。我們使出方術六經時,將軍好歹抵抗一下嘛,結果還沒接招直接就躺下了,鴻蒙少將哪裏是這等水平?當時可真是嚇了我一身汗,穿幫了可如何是好。”
“那我不是要裝作有傷在身嗎?”穆青宸認真道。
“少將軍有傷在身也是所向披靡啊。”秦琭玉也跟著笑。
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調笑,全然未顧張象升此時已經麵色鐵青,眼袋顫抖。堂堂癸水司司務卿,竟被一群小孩耍得團團轉轉,像是在陪他過家家一般。他繼續問道:“你們是從何時猜到背後之人便是我?”
“大概是出征前去北昭的那一刻開始吧。”穆青宸麵無表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