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局(1 / 2)

常善被甩開的手磕在榻角,撞破了皮肉。

平素小磕小絆他都要蹬腳叫疼,現下手上殷紅滲出,他倒分外平靜了,像換了個人,不哭不鬧,隻是漠然看著鍾離。

窒息的寂靜裏他冷然開口:“你的意思是,咱們要在這京城不死不休了,是嗎?”

鍾離回頭看他,緩緩地抽出被常善握住的手,沉默半晌,才說:“常善不懂,你既然醒了,你也不懂嗎? ”

常善摘了鍾離額上巾帕,在沉默裏擺弄著,須臾片刻後才緩聲道:“阿離,你真是死心眼。在這兒也是活,在那兒也是活,時空亂流不穩定,那邊派來人的人隻剩你我了,隻要你我閉口不言,誰能知道我們是異類,你又何必再替那邊誓死效力?你不是不知道,在那邊的生活更加你死我活,九死一生。這兒當狗尚有肉食,在那邊隻能自相殘食。”

鍾離垂下眸,眸色深沉,她抬指按在心髒的位置,過了半晌才說:“那裏有我的母體。”

常善喉間幾次滾動,終究是沉默了下去。

冬日的夜空萬裏無雲,那萬民翹首以盼的雪連點星沫子都瞧不見。

凝瑞殿的琉璃盞點得通徹。

韓東頭麵潔淨,服飾整齊地跪在大理石麵的地板上,雙膝冰涼刺骨,他頭也沒敢抬,在燈影裏匍匐。

木圈椅裏元豐帝闔著眸已有一個時辰了,手裏還捏著韓東遞給他的無常簿。

那是錦衣衛的聽記本,京城裏的一切大小事務,小到茶米油鹽,大至群臣動向都在這小小的薄本裏,薄本是錦衣衛的性命,薄不離身,不得修改,不得撕頁,否則罪同欺君。

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呂潭已年逾半百,慈眉善目的臉此刻正專注地盯著金鼎裏的動靜,待聽滴漏輕微一聲,他便眉眼舒展地揭開鼎蓋,從裏麵端出碗湯藥。

那湯藥熏到了元豐帝鼻尖時,元豐帝才半斂著眸嗯了一聲,從呂潭捧遞的琉璃匣中捏了兩顆金丹就著湯藥滾下了喉。

像是不經意掃見了韓東,他恍然道:“怎麼還跪在地上,呂潭,你怎麼回事!見朕盹著了,也不叫醒朕!”

誰敢真叫,這自然是幾十年老君老臣間的默契。

呂潭俯身請罪,一臉歉疚地過去攙扶韓東,韓東連忙立身,他不會真當元豐帝是盹著了,也不敢真的勞動呂潭。

呂潭也隻是虛應場景,挪了兩步又立回了元豐帝身邊。

元豐帝順勢將無常簿扔給呂潭,說:“呂潭,你看看,如今的小輩裏真是人才輩出了,指點江山的氣魄一點都不比朕年少時差。”

呂潭慈笑著翻了兩頁,頷首說:“都是年少輕狂的糊塗話,談不上才氣,更論不上氣魄,與陛下少年時雲泥之別,豈可相提並論。”

韓東噤若寒蟬地立在燈影搖曳的大殿裏,背部已滲出了薄汗。

今夜在暖春閣擺宴是皇上的意思,宴邀的人也都是一絲不苟按照名單安排的。唯獨鍾離是秦桓要請的。

秦桓是個惹不起的猢猻,惹惱了他,他什麼混賬事都能做出來,老侯爺纏綿病榻,有心無力,約束不住人。偏皇上也睜隻眼閉隻眼地縱著,隻要是不出人命,不激民怨,凡事都是輕拿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