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踢翻了眼前腹部貫穿的人,抽出鬼蕩劍的瞬間,右側的寒芒已挑至她耳鬢,鬢邊發縷被斬斷的刹那,背心三道凜冽刀風不期而至。鬼蕩劍耀著血芒在空中挽出劍花,那如漣漪蕩開的血花隨著鬼蕩劍的劍鋒漾出一圈,三個死士身體僵直地栽了下去。
鍾離提著右側的死士擋住麵前流星般奔襲而來的飛箭,血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的衣裳已經染成了鮮紅,她抵著屍體迎著箭雨,一刀接著一刀,她垮過七零八落的屍體,枝丫踩碎在腳下。
後排的死士兩鬢淌汗,再往箭簍裏撈箭時卻隻剩下最後一根箭矢了。
他絕望地盯視著步步逼近的鍾離,在生死關頭裏熱血上湧,他咬緊牙關,目光如炬,在弩機扣拉的聲響裏,他麵上逐漸露出釋然的神情。
箭頭夾風帶露地直直洞穿鍾離腹部,他長籲口氣,與隔壁趴伏在枝頭的死士相視一笑。
那笑僵冷在臉上還未消散,鍾離已經收劍入鞘了。
“準頭不錯。”鍾離踩在長枝上,俯下身朝他已木然的臉微微一笑。
修竹晾在月光裏,目不轉睛地看著鍾離鮮血淋漓地穿過那血流成河的堆屍場,一步步緩緩走來。
她的麵容在血霧裏依然美如冠玉,腹部的傷口在樹蔭下逐漸愈合。她已經散開的發髻如墨般沿著身體的弧線淌流至腰間。風一吹,便如蕩開的墨浪,柔軟地漾在空中。
鍾離在修竹身前停了下來,望了眼他手間的秦桓,看著修竹說:“他還能活嗎?”
修竹目光複雜地點了點頭,他此時才真正明白了師父所說的話,他的腦子仍舊混亂,思緒卻收拾得異常迅速,他對於鍾離有種道不明的恐懼,一種遠比生死還要深遠的恐懼。
鍾離拇指抵在刀鞘上緩緩磨蹭,她眉間微蹙,說:“我不喜歡濫殺無辜,我刀下的亡魂都算不得冤。吃這碗飯的人,總不能指望能善終。我自己也一樣。”
修竹垂著眸,撚著佛珠的手微不可察地顫動。
鍾離看著他,沉默須臾,目光遲疑地說:“小和尚,我能信你嗎?”
修竹說:“施主請悉隨尊便。我怎麼回答無關緊要,施主若是心底仍存有一絲善意,信不信我,都會手下留情,若是施主已經心墮深淵,又何必多此一問。”
夜梟在濃蔭下翻著屍肉吃,細微的咀嚼聲讓人毛骨悚然。
鍾離靜默了一會兒,緩緩歎出口氣,抬指敲了敲小和尚腦門,說:“就怕你們這些說禪論道的。這人” 鍾離目光遊移到秦桓背部的傷口,“你知道該把他送到哪兒去吧?”
修竹合指行禮道:“阿彌陀佛,施主無需擔心。”
在鍾離離去的腳步聲中,修竹望著她的背影說:“小僧法號修竹,暫居在蒼茫山上的無為寺中,施主若是哪日反悔了,小僧在寺中恭候光臨。”
鍾離從湖邊的枯枝上撈下外袍和大氅穿戴好,側過臉笑了笑,指間挽著發髻,說:“好個小和尚,那你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