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想起了青月湖邊修竹的話,淨海大師既然當日肯派他的小徒弟救她一命,如今在晉王麵前替她作保也並不意外。況且丁龍那夜負傷而歸,怕是暗地裏也推波助瀾不少。
不過這些在鍾離心裏都不足夠讓晉王刀下留人,更重要的一層原因沈震沒說,可人是她殺的,她再清楚不過。
晉王兩次下手都是存了死心的,所派死侍盡屬精銳,死侍不好養,非普通兵士可以相提並論,大多是從小養起,費時費力,功夫不能差,關鍵得忠誠不二,卻被鍾離一舉殺盡,晉王的底牌鍾離不知道,可看樣子,他這一來二回折損不小,此刻怕是恨得心頭滴血,卻不得不及時止損。
若是晉王預料到有此結果,恐怕當初不會這麼輕易踢鍾離出局。
“不過匆匆數麵而已,的確談不上私交。”鍾離撥動茶沫,說:“大哥,韓指揮使在年前就與我交了底,等過了百官宴,要把我調去定遠侯府給秦世子當一陣子近衛。雖然如今我已經算不得晉王的人了,我也沒想和他打擂台。”
“是嗎?”沈震挪過目光,看向鍾離,疑惑道:“這又唱的哪兒出?你眼下都是千戶了,韓東派韓修遠這次出京公幹,不就是為了讓他往上再提一提,好給你挪出北鎮撫司鎮撫的位置嗎?怎麼倒把你調去侯府了?”
“上頭有上頭的考量,”鍾離抬指遮著日光,眯眼道:“也不算是真調去了,如果侯府內一切太平,估摸著年中就能調回來,韓修遠往上抬升還差點資曆,韓指揮使心裏都有本賬,時間上都掐得一清二楚。就是”
“誒,這個你放心,”沈震撂著袍子抖去上麵的灰沫子,說:“既然淨海大師都為你說了情,此事該是告一段落了。況且這事是上頭下的旨意,你又能怎麼樣,換誰誰不都得奉旨行事。”
沈震嘴上說得風輕雲淡,心裏卻早就起了疙瘩,晉王三翻四次對鍾離痛下殺手,對他半點情麵也不顧及,也讓人禁不住要生出狐死兔悲之感。
狼崽見外頭的談話聲小了,將包好的餃子下了鍋,打簾出了門,拎起條竹椅擱在鍾離身旁,湊臉說:“大哥、二哥,怎麼?眼下不都沒事了嗎?”
樹下的常善不經意地朝這邊掃了一眼,手上沒留意,撞得沈莊倒在地上哇哇直哭,沈震見狀趕緊起身去哄。
鍾離看著樹下鬧作一團,抓了把胡桃給方酋,說:“說話不用湊這麼近,我耳朵還中用。”日上中天,曬得庭院澄亮,她將茶盞遞給方酋,說:“這清閑日子真是難得。”
“往後你是舒坦了,” 方酋歎出口氣,接過茶盞,嚼著沈震剛剝好的胡桃,說:“我這白日裏辦差是殺人,晚上下了差還得殺人,哪日是個消停啊。”
鍾離瞥了眼樹蔭下的沈震,含著半口茶,像是不經意地說:“這世上總有不想殺人的君王,如果棋麵上沒有,這大千世界的棋盤裏還怕找不出一個嗎?”
方酋被驚得不輕,手中茶盞潑濕了半身,他蒼白著臉捂住鍾離的口,環視著四周,低聲道:“二哥,你瘋了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
“你是狼崽,不是別人,我不想對著你也要說謊。”鍾離撥開他的手指,拍掉身上碎渣,那邊餃子的香味已經從廚房溢了出來,鍾離起身衝樹下喚道:“大哥,莊兒,常善,餃子熟了,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