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早,天才蒙蒙亮,梅宅占據了小半條街,街巷寂靜,燕磊上去輕敲幾聲,門便從裏邊被打開了。
一路上都是麵色肅穆、垂首而立的仆從,直接將秦桓引入了秦長柏的書齋。
燕磊見這架勢,心道不好,他掌心逐漸出了汗,眼角瞄了眼秦桓,卻見他麵色如常,全無懼色。燕磊心裏愈發惴惴不安,唯恐今日要出大事。
待秦桓進了書齋,他便急忙遣人去叫餘生,餘生趕來時還沒睡醒,睡眼惺忪地抹臉,嘀咕道:“什麼事,急裏忙慌的,也不讓人睡個好覺。”
“快去梅宅讓公子避避風頭,去鎮撫司衙門也好,去昭獄也好,就是別呆在梅宅,還有,讓茹雲和常善今日也尋個地逛逛,沒等到我消息,別回去。”
餘生聞言先是一愣,看了眼書齋,頓時睡意全醒,話不多說便拔腿要跑,卻聽書齋房門輕敞,青禾從裏麵跨檻而出,側身伸臂說:“大公子讓你們兩進去答話。”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屋內一片狼藉,書卷滿地,秦桓雖然立在中央,卻並沒露怯,他氣定神閑地挪開腳,看著秦長柏,目光坦然:“大哥得償所願,該是意氣風發才是,怎麼麵色反而這麼難看?”
“秦桓,你還把不把你自己當作秦家子孫了!”秦長柏聲宏如鍾,“秦家能有如此地位,你知道父親付出多少嗎!一將功成萬骨枯,又有多少邊疆戰士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一去不複返!”
秦長柏“啪”的一聲,又將一本書砸在秦桓胸前,書被砸得狠,線都斷了,紙頁紛飛如雪,飄散在空中,搖得光影簇亂,屋裏氛圍愈發凝重。
燕磊和餘生齊齊跪身,屏心靜氣,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我知道,我的富貴榮華,錦衣玉食都是父兄打出的江山,我白活了這麼多年,寸功無有,還能在京都城裏吃香的喝辣的,就隻占了個嫡子的身份,便能理所當然地承襲爵位,別說秦軍十三衛,就連府中的老侍衛,哪個不替你委屈。”
秦桓輕挪兩步,從漫地狼藉裏拾起一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不想與你爭什麼,你若想要這身份,我可以現在就向皇上請旨,削去這名位,讓你替我在京都好好食官祿,享爵位。”
這話說得誅心,秦長柏麵色都白了,他顫手指著秦桓,氣得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燕磊和餘生跪伏在地,聽這話已嚇得麵無人色。他們知道秦桓對鍾離與眾不同,卻沒想到秦桓會為了她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和秦長柏針鋒相對到這種地步。
可這話卻不是實話。
在東博,秦桓也曾橫槍縱馬,帶領秦軍衛士奮勇殺敵,是領軍帶仗的一把好手。當時秦長柏被山熊兵圍困在新野達,身負重傷,是秦桓趁夜偷襲,借著風向,一把火將敵軍糧倉燒了個幹幹淨淨,孤軍深入才將彈盡糧絕的秦長柏救出險境。
東博氣候冷寒,打仗時最考驗人的體能和耐心,當時東博全境被山熊人占領了大半,唯有幾個貧瘠難守的地方沒有派兵駐守。秦山瑞就是以此作為突破口,戰線推進時,為了一個戰機,凍死餓死的兵士不在少數。秦桓少年時就隨同秦山瑞上陣殺敵,隻是軍功戰報卻都被秦山瑞給壓了下來,沒往京都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