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雙臂撐在椅背上，偏頭一笑：“你想象中的人不過是虛無縹緲，都說愛情的幻像最可怕，所以我從來隻沉溺皮囊，走身不走心，你也別太難過，抹幹眼淚回了京都，豆蔻年華，換個人幻想，說不定就能給你整圓滿了呢？”
窗外馬兒甩尾，在原地不耐煩地換蹄。燕磊聽見門響，連忙打簾來迎。
秦桓退著步子，衝海芷荷擺手：“退婚的時候千萬別心慈手軟，把辭拒的理由往難聽裏說，成家立室非我所向，花花世界才是我心之所往，我也祝你早日脫離苦海，尋到你的夢中人。”
窗葉微敞，鍾離手中執卷，莞爾一笑。
費婷在案前半蹲馬步，頭頂水碗，癟著嘴說：“你們這一對也忒不地道了，拿人當猴耍呢。”
“願賭服輸，”鍾離就著燈光，翻過一頁，“三招為賭，你連一招都接不了，當猴都是抬舉你。”
費婷鬢邊淌汗，朝窗外噘嘴道：“我可沒拿自己當猴，我說的是樓下那位，她可比我慘。”
“是我懲罰太輕，” 鍾離頷首反省道：“讓你還有心情同情別人。”
費婷咽了話頭，吐出舌頭無聲地抗議，她小孩心性憋不住話，沒過半晌，又開始聒噪：“欸，阿離，你說秦世子他那話是忽悠她呢，還是忽悠你呀？我看他說得情真意切，莫不是知道隔窗有耳，借著旁人，實際上是與你做免責申明？”
鍾離指間又翻過一頁，沒有吭聲。
費婷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見人不理睬，便蹲著馬步跳了過去，蹭著她手裏的書卷，說：“阿離，我又不是別人，有什麼話別憋心裏，那裏有個煎熬人了，你不用去湊熱鬧。”
鍾離不勝其煩，覺得費婷和費盛真是妥妥的一母同胞，她擱下書卷，手臂搭在案沿，說：“少女懷春，我不是你，你心心念念的都是東博大漠裏的少年郎，我沒那麼多閑情逸致，他秦世子要真是狂蜂浪蝶，我打造個籬笆也栓不住。”
“那你就心甘情願往裏跳？”費婷睜大了眼，一臉不可思議。
鍾離挑燈，說：“費婷，我問你，若你知道青禾與你隻是短暫同行，路到一半，便要各奔東西，這段路途你是走還是不走？”
費婷在燈影裏認真思忖，她峨眉緊蹙，連呼吸都輕微，靜了須臾，她眼睛發亮地看向鍾離，說：“阿離，我一定會走，哪怕擁有一路相伴的回憶，我也甘之如飴！”
“不要結局，不覺得傻嗎？” 鍾離重執書卷，唇邊淡出弧度。
“可我眼裏再看不見別人，他那日在陋巷裏，三拳兩腳就把那群收賬的地痞打得屁滾尿流，” 費婷認真地回憶，“除了我大哥，再沒有人肯為我這樣卑微的人出手，不惜得罪那群凶神惡煞，丁龍收賬時不留情麵，若不是看在我哥的麵，我早就被扔河裏喂魚了，哪裏還能碰到他這樣的好人來救。”
“所以，” 她點頭時灑得腕裏水珠四溢，“哪怕是一段路，哪怕是一兩日呢。他讓我覺得這世上有光，除了我哥外，他是照在我身上第二道最幹淨的光。”
鍾離在閱卷的間隙，露出個明知故問的神情給費婷。
費婷恍惚片刻，又急忙搖頭，水碗被顛了下來，她眼疾手快地拿腳頂住了，一個高拋，又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