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目光微挪,不動聲色地飲了口茶。
秦桓看著鍾離,若有所思,窗外細雨霏微,被風拍在案頭,吹進了幾片花瓣。
顧文臣的手開始痛得抽搐,他抬袖拭去汗珠,在壓抑的氛圍裏繼續說道:“錦州是糧食大州,所以早在惠靈帝間,各處馬道都是先緊著連通錦州汾州的路線修繕,這也就為後來的商道暢通提供了便利。
我顧氏三代經商,對商機敏感異於常人,我們聞風而動,早在修葺尚未完工之時,便開始著手布局。
我們家早年是錦州絲綢大戶,當時東博邊境尚有開設互市,馬道東臨東博邊境,西至渝州,往南貫穿各州,與京都相通。錦州土地肥沃,所產桑絲上乘,我們與錦州臨界各州逐漸建立起貿易關係,就在這時,劉氏也在錦州開設了絲綢店鋪。”
樹影隨著日頭橫斜在窗欞,顧文臣半身籠在陰影裏,聲音逐漸喑啞:“他們是官宦世家,並無經商經驗,開始都是從我們顧氏天晟商行拿貨,可他們商路廣茂,不過一年功夫便已擴張了三倍規模,很快我們變成了同行競爭。”
劉氏脈絡網何其深廣,普通商家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隻要貨源不斷,他們便不愁出處。
秦桓輕磕茶盞,在樹影晃蕩的間隙出了會神,鍾離麵無波瀾,她的表情太平靜,讓秦桓有些琢磨不住。
顧文臣言辭間有了明顯的閃爍,他眼角微跳,在沉吟中斟酌著用詞。
“不出半年,過去暢通無阻的商道便出現了盜匪,我們送出的貨物,十次有五次被截,即便請了鏢行護行,也抵不過悍匪霸道,很快我們的貿易網便開始急遽萎縮,局限在錦州之內,隻能勉強維生。我們和劉氏商行逐漸形成對峙之勢,不再給他們提供貨源,可在幾次查尋之下,竟然發現他們走商的貨物竟然都是我們顧氏的絲綢。”
顧文臣沉默下去,屋內氛圍壓抑難耐,秦桓幾乎不用特意思索,就想到了去年年底秦軍十三衛腹背受敵,受錦州土匪偷襲搶糧一事。
他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錦州與東博隔得這樣近,定遠侯府和晉王又是這樣水火不容。可他很快便斷絕了此念,因為即便晉王再野心勃勃,他也不願相信為了爭權奪位,晉王身為天潢貴胄,會與盜匪沆瀣一氣,來對付駐守大周的邊疆戰士。
晉王難道不知道,東博一旦潰敗,第一個首當其衝的就是他母族劉氏的盤根之地,錦州。
山熊族驍勇善戰,隻是受土地貧瘠製約,缺糧少食,他們不敢打持久戰,隻能是發動迅雷突襲。而秦軍十三衛卻能背靠大周糧倉,兵多糧足,才能數年來屢屢從危機中堅守國土。
若是東博一旦潰敗,大周糧倉陷入山熊族,那便不是錦州之禍,大周也要岌岌可危。
秦桓不禁齒寒,為了一己私利,晉王黨派能苟且至此,他手中茶盞一磕,碎裂成片,茶水沿著案沿四溢而下。
顧文臣“噗通”從椅中緩落在地。
他俯首磕頭,顫聲道:“世子,小人絕不敢有半句虛言,不僅如此,不久之後,朝廷便在錦州設立錦州織造局,與劉氏開啟了合作關係。與朝廷辦事,便可享受免稅政策,他們做著無本生意,將價格壓得遠低市價,錦州各大商行紛紛倒閉,盡數吞沒於劉氏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