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窗外橫淌,沾著鉤月樓裏的脂粉甜香,撞在垂簾上都溢出陣清甜,鍾離指尖浸在風月裏,並不看那生死狀,任由鶯歌繞梁,在空氣裏醞釀。
秦桓知道鍾離在想什麼。
鉤月樓生意做得太精明。
樓台上不管文拚還是武鬥,都是鉤月樓花了真金白銀才換回來的賣身契和生死狀,期間還特意花重金聘了先生和行家來調教,否則戲幕拉開,一台子上的跳梁小醜,雞飛蛋打,看客不買單,這本金就算是砸在水裏,一個泡都冒不出來。這裏的小廝眼光不俗,即便眼力不及常年辦差的錦衣衛毒辣,卻能看出鍾離身手不凡,光是樣貌作為噱頭,就足夠為今夜鉤月樓的收入創下新高。
小廝和管事在裏間的就今夜紅利分成爭得唇焦舌敝,這才姍姍來遲,他隻當這群新麵孔是初生牛犢,雖個個是錦衣華裳,卻沒素日商賈身上的那股錙銖必較的算計味,管事開口給了價,可他卻隻字不提,隻想兩頭通吃,賺個翻身本錢,日後也不用在這裏端茶遞水,殷勤伺候了。
席間有半晌的寂靜,小廝心裏急躁,卻不敢露色,咬著牙抗住壓力,恭順地擎著托盤。
呂飛鵬是商家裏的行家裏手,自小爬滾在金銀算盤裏,對小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避開小廝求助的眼神,用折扇撥了撥托盤上的生死狀,嗤笑道:“鉤月樓如今是越富越摳唆了,台上那些個俗物都沒少花銀子吧,如今想請公子這般神仙似的人物親臨現場,賜教那幫蠢物,就敢空手端來個筆墨架子,回頭我倒要問問陶掌櫃,這鉤月樓還有沒有點理事的規矩。”
小廝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嚇得臉色都泛白了。鉤月樓的規矩嚴苛,真要被逮著私吞利益,便要被打折了雙腿扔出去喂狗。
他暗自咬牙,心裏恨著呂飛鵬翻臉不認人,平日裏他和呂飛鵬沒少互通往來,在押賭下注上玩得那是花樣百出,給呂飛鵬賺了不少零花錢,小廝和老主顧這點同流合汙的把戲,大家是心照不宣,為了這層情麵,呂飛鵬素日沒捎給這小廝撐腰,誰知這回卻落井下石。
小廝知道呂飛鵬是個貪戀美色的,眼下瞧見他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心裏暗啐一口,知道他準是色迷心竅了,小廝知道這口私利他是吞不下了,立即換上一臉諂笑,眉眼拉得整張臉都皺了,他朝著鍾離磕了個頭,純良地說:“爺可別誤會,這生死狀後麵都有具體條款,原本等爺簽了狀子,我自然會如實與爺一一細稟。爺既然心存疑慮,還請爺先細讀一遍,有何顧慮都好說的,好說的。”
呂飛鵬正要替鍾離遞過狀子,卻被秦桓搶了先,呂飛鵬水陸通吃,一個眼神便知道他倆的關係,他最愛虎口奪食,折扇劃在掌心,隻覺得血液裏都是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