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下雨線如洪,敲得芭蕉葉垂淚不止,鐵馬在風中撞出淒厲的音調。
禁軍壓根不是錦衣衛的對手,禁軍隊伍裏麵如今魚龍混雜,借著家族連帶關係混吃等死的多,真有過上陣殺敵經驗的少,如今大都是想仗著人多勢眾,在晉王繼承大統前夕,博得頭功。
可真出手,才發現錦衣衛是啃不動的鐵板一塊,初來時的熱血沸騰很快在周圍同伴的痛苦哀嚎聲中澆冷了下去,提刀擊敵時都手腳不穩。
丁龍並不急於動手,立在簷下漫不經心地撓了撓腮上青茬,他忌憚韓東手中的火槍,那是元豐帝賞給韓東的西洋玩意,不是靠刀鋒利刃就能輕易招架的。
韓東隔著廝殺的人馬,與丁龍隔院相視,他將火槍掩入袖中,將丁龍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後發製人,要說薑還是老的辣,丁龍再身經百戰,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急功近利的娃娃,給點顏色就跋扈,驕兵必敗,這是被勝利衝昏頭腦的年輕人最不懂的一句話。
隨著禁軍人數急遽減少,錦衣衛調整著雙極陣型,在換手間能得到片刻喘息的時機。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裏,每一分精力的恢複都決定著生死歸處。
禁軍很快便在這銅牆鐵壁麵前逐漸生出退心,隨著第一個士兵連戰連退,在倉惶中跨出門檻,院中的士兵再也忍耐不住,紛紛往後潰逃。
他們是來領賞的,不是真來搏命的,大好前程還在前頭等著他們,他們可不能在此平白無故被人當了墊腳石,無辜喪命!
嘩啦的血灑汙了接連潰逃的禁軍的臉,他們半隻腿還在門內,就見那搶先逃跑的禁軍已經首足異處,丁龍抬指敲了敲刀麵,盯著禁軍,他們望著丁龍牙齒都要打顫。
“都給我滾回去,” 丁龍的刀橫在門前,“在裏頭死好歹是條漢子,家屬撫恤少不了你們的,要死在外頭,你們就一家人都去黃泉路上團聚吧。”
禁軍盔甲被血汙浸染,麵目在雨水中被刷得模糊,他們咬牙切齒地瞪了片刻,須臾,便歇斯底裏地轉過身,呐喊出聲,“殺啊!”
韓東微微挑眉。
這小子有點魄力。
寧王側臥枕褥間,看似平靜的目光卻猶如泥塑木雕,他心裏跟著那致命的招式停止了呼吸。
他在心裏默然數著,在第九招時,他壓抑的咳嗽隨著滿腹苦藥,“哇”地一聲,傾瀉在榻沿,侍從侍女們已經匍匐在地,嘔得麵無人色。
鍾離隻防不攻,沈震卻是招招致命,他避過鍾離的眼神,就像避過自己內心的柔軟。
此戰一局定勝負,他不能在此刻心慈手軟,這些年的倒影隨著雨聲四溢,在他心頭如水鏡般流淌。
周圍風雨聲都小了,他手中提著凜冬前最後的野雞,從林間走出來時已經是離家三天之後了。他拿袖擦去滿臉汙穢,望著籬笆裏的土屋,難得地露出笑容。
他餓得踉蹌,麵上卻依舊帶著光彩,直到那門扉內的場景將光彩塗抹成了徹底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