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是是非非(1 / 3)

經過一天多的研究、協商、準備,在縣委書記楊萬新、縣長葛建國、公安局劉局長和胡希能的親自策劃下,為七位在重大責任事故中不幸遇難的年輕人,所舉行的追悼會,在沙灣村村委會的大院裏隆重舉行。

追悼會的會場布置的莊嚴肅穆,主席台中央前上方的白色挽聯上,寫著“舍己救人的英雄群體追悼大會”十三個黑色大字。兩邊掛著的白紙黑字的條幅上,分別寫著“向英雄們學習!”“向英雄們致敬!”。街道兩旁和院子內的牆壁上,貼滿了標語口號,除“向英雄們學習,向英雄們致敬”的標語外,無外呼“繼承了,發揚了,促進了”等等字眼,在此不一一列舉。

特別引人注目、使人傷心的是,掛在主席台後麵牆壁上,用黑色鏡框鑲嵌的七位死難者的黑白色遺像,讓人看了心酸。再加上低沉的哀樂聲,聽著催人淚下,尤其是娘門兒們早已泣不成聲,不斷地用手絹擦著淌下來的眼淚。

主席台稍後的位置放著兩排桌椅。七位死難者的家長坐在了前排的突出位置,後排坐的是縣、鄉領導人,他們胸前都佩戴著一朵塑料小白花。被通知參加會議的夏關鎮的各村幹部,均坐在了會場後麵的板凳上。沙灣村的群眾都自帶小板凳兒,小麻紮兒,坐在了鄰村幹部的前邊。電視台的記者們抗著攝像機在台上台下忙呼著,一會兒照照這兒,一會兒錄錄那兒。

追悼大會於上午九點鍾正式開始,夏關鎮政府郭鎮長主持了今天的會議。在哀樂聲中全場起立,向死難者三鞠躬後,胡希能致了悼詞。

“各位領導、各位父老鄉親們:

今天我們以極其悲痛的心情,隆重召開追悼大會,以寄托我們的哀思,緬懷英雄們的業績,繼承英雄們未盡的事業,把我村的小康建設推向新階段,以優異成績向九泉之下的英靈們彙報。

舍己救人的七位烈士,他們的年齡都很年輕,大的不過二十七歲,小的隻有十六歲。他們生前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偉業,也沒有留下豪言壯語,但是,在關鍵時刻,他們為了共同的事業,前撲後繼,不怕犧牲的大無畏革命精神永放光芒。他們是一麵旗幟,永遠引導我們艱苦奮鬥、永往直前,在鄧小平開創的改革開放的道路上大踏步前進。

七位親人離我們而去,固然是沙灣村小康建設的巨大損失,但也是沙灣村人民永遠的驕傲和自豪,更是沙灣村人民群眾的光榮。光榮永遠屬於大家,更屬於生育、養育他們的親人,是黨培養教育的豐碩成果,是黨支部認真宣傳貫徹‘三個代表’的精神之花。

他們雖然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但是,他們的精神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黨支部號召全體黨員、全體群眾,化悲痛為力量,繼承他們的意誌,發揚他們的光榮,向他們學習,為加快我村的經濟建設而努力奮鬥。

烈士們永垂不朽!”

胡希能致完悼詞以後,原計劃由死難者家屬代表發言,因都不同意而臨時取消。縣民政局的主要領導,代表縣、鄉、村宣讀了向七位英雄頒發“舍己救人獎”的決定。

隨著哀樂聲的又一次響起,縣、鄉和民政局的領導們,把裝有八萬元存折的七個黃紙袋,雙手遞到六位家長的手中。

他們雙手接過沉甸甸地,象征孩子生命的紙袋子,渾身都在激烈地顫抖著。有三位家長把紙袋子摔在桌子上,趴在上麵哭泣著。另三位家長眼中的淚水也一個勁地往外淌,是激動還是悲痛?是感動還是憤怒?酸甜苦辣誰也說不清、道不明。

出席追悼會的人們、特別是娘門兒們,望著台上的這一幕憾山河、泣鬼神的悲劇,無不傷心落淚,整個會場哭聲一片。

縣委常委兼組織部長劉廣浩代表縣委、縣政府宣讀了《中共金臨縣委員會、金臨縣政府關於報批七位英雄為烈士的決議》和《中共金臨縣委員會、金臨縣政府關於號召全縣黨員、群眾向英雄們學習的決定》。九點五十七分追悼大會在哀樂聲中結束。

大約十一點多鍾,七輛拉著“英烈”的靈車——小四輪拖拉機從六家出發,從不同的方向,緩緩地向村北的公墓開去。每輛靈車前麵舉喪棍——用白紙條纏裹起來的柳木棍子的人,多數是死者的弟弟或叔伯侄子,隻有馮愛會是他不滿四歲的小兒子,由他的大爺抱著拿著哭喪棒,高一聲,低一聲地喊著:“爹,你別走,爹,你醒醒,爹,抱抱我。”

馮愛會的妻子坐在靈車上,拍打著棺木哭的前仰後合,捶胸頓足:“你個沒良心的,撒手走了,叫我和孩子咋活呀!”

前麵的靈車過去了,後麵的靈車跟上來,前麵的哭聲遠去了,後麵的哭聲又接著來。從村中到墓地連綿二裏多地,形成了一條送殯的長河陣。送葬的鞭炮聲,大人孩子的哭喊聲連成一片,整個沙灣村籠罩在極度的悲哀之中。

就這樣,發生在沙灣村小造紙廠的重大責任事故,被縣、鄉、村主要領導們以“追悼會”的形式,像變魔術一樣掩蓋的天衣無縫。市、縣電視台的大力宣傳和罩在死者身上的光環,使受害者的家屬們得到了心靈上的暫時充實;每人八萬元的補嚐,使他們在經濟上也得到了暫時的滿足。

在這場鬧劇中真正受益的不是受害者的家屬,而是縣和村的主要領導們,他們無疑成了抓精神文明建設的典型、模範,受到上級的通報表揚。但是,他們也清楚地知道,這件事的真相萬一被捅出去,曝了光,誰也脫不了幹係。他們既為自己欺上瞞下,蹬著死人的屍骨往上爬的鬼把戲,躲過了大難一場而慶幸,更為將來走漏消息、事情敗露而擔心。

作為村民委員會主任的王天龍,自始至終參與了這件事的處理,他的心情與眾不同,總有一種被欺騙、被愚弄、被戲耍的感覺。他雖然對部分領導欺上瞞下的伎倆深惡痛絕,並堅決推辭了領導令其主持追悼會的決定,但心裏酸甜苦辣不是個滋味。

他本想揭穿這場鬧劇,歸還事情的本來麵目,但是,經過反複考慮,他沒有這樣做,怕受害者的家屬們產生誤解,傷了他們的心,弄不好把自個兒弄到被動尷尬的境地。於是他選擇了回避政策,是對還是錯?是失誤還是無奈?是是非非,非非是是,幾天來連他自己也沒有想明白、弄清楚。心裏想,如果占禮在家的話,商量著辦那該多好哇!

說曹操、曹操到。從外地學習考察回來的胡占禮,一回到家沒有顧得和妻子、孩子親熱、親熱就直奔王天龍的家。他是小造紙廠出事的當天早晨六點從家出發,參加了鎮黨委、政府統一組織的南下學習考察團。在江、浙一帶參觀了華西村等典型,更多的是遊山玩水看風景。杭州的西湖,上海的外灘,南京的總統府,中山陵等,大飽了眼福。

當他從帶隊去的顧書記那裏聽到,沙灣村造紙廠死了七個人的消息之後,心一直提溜著放不下,再也沒有心思遊山玩水了,恨不得一步回到沙灣村,向王天龍問個明白。他快步如飛地走進院子裏,大聲喊道:“天龍、天龍、天龍在家嗎?”

王天龍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急忙走出去,握著他的雙手高興地說:“占禮你可回來了,可把我想死了。”

趙蘭香看著他倆那個親密的勁兒,既高興又羨慕,逗趣說:“你倆才幾天沒見呀!就像久別重逢的新婚夫婦。別老站著了,站妾難打發。”

等他倆坐在椅子上,趙蘭香給胡占禮端過來一杯白開水問:“占禮,啥時候回來的?”

“八點多點兒,到現在也超不過半小時。”

趙蘭香埋怨說,“剛回來就往外跑,也不給侄媳婦彙報彙報,回去一準兒挨罵。”

“挨罵不可能,不過,埋怨幾句是跑不了的。”他說到這裏話題一轉說:“天龍,顧書記在路上告訴我,咱村紙廠出了大事故,死了七個人,到底是咋回事?你快給我說說吧!一路上把我急壞了。”

“占禮,是這麼這麼一回事,……。”王天龍把死亡七人的重大事件的經過及處理過程,自個兒的看法和困惑都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胡占禮在傷心的同時,也為指鹿為馬的“傑作”而百思不得其解。“怪事、怪事,天大的怪事。”他感慨地說。

王天龍認真地說:“占禮,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沒必要再為此事而苦惱。你回來了,我心裏就有了主心骨,咱們明天就開會,研究停紙廠的具體問題,你看咋樣?”

胡占禮堅定地說:“我完全同意,不能再拖了,萬一再出個事,我們更沒有顏麵再見江東父老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鍾,村委會全體會議在辦公室中召開,楊金玉應邀出席了會議。大家經過認真研究,一致通過了停止紙廠繼續生產的決定、措施和具體實施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