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沐浴,接旨。
杜若端端正正跪在正廳,認真聽著朱公公用尖細的公鴨嗓,讀著比老太太的裹腳布更長的聖旨。
開頭,千篇一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中間,毫無新意,全是四個字的溢美之詞,華章堆砌。
終於等到結尾陳詞:
“……特追封五品太醫杜衡為三品禦太醫,賞金百兩,封其夫人杜沐氏為三品誥命淑人。特封杜府長子杜若為從四品院卿,賞金百兩,賜汝瓷瓶一對,寶藥十株,欽旨!”
“杜院卿,聖上交代了,允大人您三年丁憂期滿,再入太醫院任職。接旨吧!”
“微臣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杜若恭恭敬敬磕頭謝恩,臉上榮寵不驚。
朱公公隱晦地斜了他一眼,甩著佛塵,昂著頭,準備離開。
蒼叔十分上道地湊過去,悄無聲息塞給他一個荷包,狗腿陪笑:
“有勞公公了,奴才準備了上好的蒙頂銀毫,請您賞光品鑒品鑒!”
“喝茶就不必了,咱家還得回宮複命。”
朱公公捏了捏袖子裏的荷包,輕飄飄,扁平平,資深收賄老行家一上手,就得知荷包裏頭裝的是銀票,他滿意地笑了笑。
這趟出宮,值!
隻是……
朱公公想起去年那個冬夜的會麵,他的眸光沉了沉,甩袖就走,一刻都不想在杜府停留。
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看已經變色的白幡,意味深長地咧了咧唇角。
此時正值六月炎夏,烈陽高照,照在他露出的尖牙上,反射出玉質瑩瑩的毫光。
雖然隻有一瞬間。
但杜若看得清清楚楚,她心裏頭一顫,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浮出水麵。
拳頭已經攥緊,她瞄了一眼門外列隊整齊的禁軍,以及統領陌生的麵孔。
她沒作聲,恭敬有禮地送對方出去,客客氣氣站在門口揮手告別。
待朱公公上了轎子,一行人消失在街口的拐角處,她還保持剛才的姿態站著,目視遠方。
身後的蒼叔笑得淚水漣漣,大聲道喜:
“主……不,現在應該改口叫大人了!恭喜大人!快,大人,老奴陪您去祠堂,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爺。”
“不,蒼叔你等會,我問你個事。”
杜若心裏緊張,導致聲音有些發顫。
蒼叔還以為她是高興得,依舊笑得燦爛:
“大人您說!”
“朱公公是否鑲了假牙?”
“???”
這話題跳躍度太大。
蒼叔實在是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懵了。
斷線足足十幾秒才重新聯網,回道:
“呃,是的。朱公公是先帝寵侍,大約十……好像是二十幾年前了,先帝在獵場驚馬,他舍身救駕,被馬蹄踢斷了兩顆牙。先帝感念其救駕有功,特命內務府尋來一塊和田白玉籽料,精工細作給他鑲了兩顆玉牙。當年這事滿朝文武皆知,隻是時間久了,漸漸沒人再提起。”
“嗯,難怪我從未聽說過。”
“大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好奇。嗯,好奇,我瞅著他笑起來怪怪的,就問問。走吧!你去祠堂準備香案供奉聖旨,我先去書房一趟。”
“欸,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