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阿爾甘將林綰看管的格外嚴格,她每到一處身邊至少有十人跟著——林綰不是不知道,碧雅和阿爾甘原本就有心結,自從她取代了碧雅而存在之後就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現在阿爾甘還願意幫她無非是因為她是那所謂手中握著神器的傳承天命的人。林綰的心裏有感激,但是也有懷疑,她怕說不準哪一天阿爾甘便不願意再縱容她,她怕阿爾甘會趁她不備強行將她帶走。
——“啟稟長公主殿下——”門外楚深的聲音突然響起。
“什麼事?”林綰急忙起身走出營帳,麵對著單膝跪地的楚深。
楚深的臉上微微露出難色,吞吞吐吐的開口,“回長公主殿下……找到了……”
身後的藍若握緊林綰的手,替林綰問出了她想問但不敢問的話,“九殿下傷的重嗎?”
楚深低下頭不敢看林綰,“河澤將軍在溪邊發現了九殿下的屍骨。”
林綰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向後跌倒,幸虧藍若及時從背後扶住了她。
楚深急忙開口,“長公主殿下節哀……”
沒等他說完,林綰已經撒腿跑向小溪。在那裏,林綰看到阿爾甘親自蹲在溪邊,將溪水中的銀色鎧甲拾起。
林綰撲到阿爾甘身邊,麵對著綠草盈盈的地麵上那具森森白骨。
“不可能的,才這麼幾日,怎麼可能隻剩下一具枯骨?”林綰流著眼淚跪在地上,不敢去碰那具骨骸。
“九殿下貼著山崖一路滾下,身上早已經是千瘡百孔,又隨著這湍急的水流漂了這麼遠,奈何他是鐵打的也會粉身碎骨了。”阿爾甘沉聲道,“碧兒,你要節哀。”
林綰抬頭,倔強的看向阿爾甘連日搜救略顯憔悴的麵容,“不會的,王兄怎麼能斷定這便是他?”
阿爾甘長歎一聲,將剛剛撈上來的銀色頭盔遞到林綰手中。
林綰仔細撫摸著手中被流水侵蝕了許久的頭盔,上麵隱約可見夜雨王朝的圖騰,而衛渚兮那日穿的正是這樣一件銀色的盔甲——靜默了良久,林綰伸手輕輕地去觸碰那具白骨的指尖,與他十指相扣,然而卻再也沒有他掌心的溫度。
“長公主……”藍若聲音沙啞的開口喚了林綰一聲,卻怎麼也說不下去。
阿爾甘抬手搭上林綰的肩膀,“碧兒,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要這樣。”
“王兄,我想靜一會,你們先回營帳吧。”
阿爾甘遲疑了一下,“那好,我讓楚深他們守著你。”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呆著。”林綰抬頭,對上阿爾甘的視線,“王兄放心,我會去找你的。”
“碧兒……”
“藍若,你也先隨我王兄回去。”林綰打斷阿爾甘的話,卻不再看他,隻是低下頭小心的將衛渚兮的鎧甲碎片搜集到一處。
“那好,碧兒你一個人小心。”
阿爾甘心知有藍若在他手裏,林綰便不會獨自逃跑,便叮囑了一句帶著藍若轉身離開。
——林綰呆坐在溪旁,從太陽正中一直坐到黃昏日落,好像一座雕像,影子被夕陽拉的細長。
她終於起身,脫下外袍,將衛渚兮的屍骨包好,然後挽起袖子,開始用雙手硬生生的在地上想要挖出一個坑。
“衛渚兮,你個大傻瓜,林越是我哥哥,難道你沒發現我們兩個碰巧都姓林嗎?”
“衛渚兮,我這輩子最傻的時候就是以為自己不夠愛你,竟然寧願拋下你去找回我自己。”
“衛渚兮,我們有過一個孩子的,你還記得嗎?如果有來生,我會一生一世你在你身邊,我們可以生好幾個孩子,我們一起纏著你,然後我就叫你孩他爹,你可以叫我孩他娘,我不會嫌你把我叫老了。”
“衛渚兮,你臭著一張臉的時候很招人恨的,不過如果有來世,你的臉再臭我都不會逃了。”
“衛渚兮,我今生隻愛你一人。”
泥土被染成了暗紅色,林綰卻仿佛渾然不覺雙手已經鮮血淋漓。她起身搬過周圍最平整的一塊石頭,立在了衛渚兮的墓旁,掏出她僅剩的一隻藍田金箭,想要在墓碑上刻些什麼。然而當金箭落在石頭上的那一刻,她卻突然勾了勾嘴角——她究竟應該寫什麼?難不成寫“亡夫衛渚兮之墓”?可是他們還沒有成婚啊,是不是太沒臉沒皮了。
還是該寫“夜雨王朝九皇子衛渚兮之墓”?未免太過疏遠了。
再或者直接寫“摯愛衛渚兮之墓”?
她終於知道世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無字碑了,不是因為不知道該寫些什麼,而是因為無論寫什麼都無法將立碑人心中的感情描述出來,也因為那段糾纏錯雜的故事豈是寥寥數語說的清的。
——不遠處的火把越來越近,阿爾甘終於還是按耐不住出來尋林綰。
“長公主!”藍若驚呼一身撲到林綰身邊,捧起她流血不止的雙手,“長公主,你這是幹什麼,你若是這樣虐待自己殿下死也不會安心的!”
林綰任由藍若將她攬入懷裏,淺笑了下,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