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鷹嘴豆(2 / 3)

“到啦,你在這等著吧,誰也不知道先生什麼時候會來。”大角的新朋友扔下一句話,一回身就跑沒影了。

院裏原本很寬敞,但是堆滿了舊家什、破皮革、陳缸爛罐,以及一些說不出名堂的大塊木材和巨石。這些東西雖然又多又雜,但按照一種難以察覺的規律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倒也顯現出一點錯落有致的秩序來。灰暗的光線從被切割成蛇形的長長天空中漏了進來,灑在大角的身上和臉上。一股久不通風的混雜氣味從這個幽暗的院子深處慢慢洋溢出來,讓人不敢向前探究它的靜謐。

在這包融著僵硬的酸臭味的黑暗中,有人在身後咳了一聲。大角轉過身來,就看見一個半禿頂的中年人走進院子裏來。他瘦得走起路來輕飄飄的,沒有腳步聲,可是看上去風度儒雅,頜下一縷稀疏的胡須,兩手背在後麵,提著一本書,仿佛一個學者模樣。

看見大角,他又咳了一聲,道:“噫,原來是個小孩。”

“我是從木葉城來的,我是來找藥的,”大角說,“我找到了水銀,我找到了磁鐵,我找到了罌粟,現在我還差鷹嘴豆,我還差金花漿果,我還差好運氣,再找到這些,我的藥就齊了——你能幫我找藥嗎?”

“不急不急,”學者說,他倒提著書在院子裏跺步,表情曖昧,不時地偏起頭打量一下身上依舊糊滿黑泥的大角,“原來是個小孩。你剛才說你是打哪兒來的?你是木葉城來的。啊,那兒是一個貴族化城市,可是也有些窮人——我看你來回奔波,忙忙碌碌,為財而死,未必不是個俗人。”

“我不是為了錢來找藥的,我是為了媽媽來找藥的。”大角說。

“啊,當然當然,百義孝為先。”學者連連點頭,嘴角又帶上那點神秘莫測的笑容,“這種說法果然雅致得多。看不出足下小小年齡,卻是可欽可佩。”

大角好奇地看著這個高深末測的院中人,“你們不工作嗎,那你們吃什麼呢?”

“嗤——,”學者拈著胡須說,“我們這兒乃是有名的禮道之邦,君子正所謂克己複禮,淡泊自守,每日一簞食,一壺羹足矣,自然不必像俗人那樣,吃了為了做,做是為了吃,這就是‘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了,唉——可憐可憐。”

“像你們這樣真好,”大角說,“可是你這兒有我要的藥嗎?”

“不急不急,”學者低頭看了看表說,“小先生從遠處來,還未曾見過此地的風貌吧,何不隨我一同攬山看月?此刻乃是我們胸納山川,腹吞今古的時間啊。”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低懸在天際的月亮越來越亮。大角爬到院子裏摞著的木塊石片上,學著先生的樣子,挺直身子,踮著腳尖,向外看去。

米勒?賽?穆罕默德?道之城的建築看上去和它的名字一樣精巧而不牢靠,它實際上一直處於一種未完成的狀態中。從外麵望去,它就像一種浮雕形式的組合以及光影相互作用下的柵欄,連續的外殼被分離成起伏皺折的表麵,就像覆蓋在城市居民身上破碎的衣服布片。

大角看到了那些汙穢腥臭的台階,地下通道和人行天橋組成的龐大曲折的迷宮,當地居民在其間上上下下,如同巢穴裏密密麻麻的白蟻。

大角看到了在被城市的煙霧沾染得朦朦朧朧的月亮下麵,高低錯落的屋脊上麵,一個透明的,精巧複雜的高塔雪山一樣矗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