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戶扯動著嘴角,盯著她突然間便獰笑起來,用生疏的齊燕話說道:“雖然我們沒能為陛下拿到兵器冊,但是你們也需要為我們的死付出代價,就拿你們太子的命來還吧,嗬……嗬嗬……”隻見他笑著笑著,眼底籠著一層深深的黑眼圈,瞳孔倏然放大,抽搐著半跪在地,模樣甚是詭異可怕,白色的唾沫從他嘴角溢出,他以劍撐著身子,不過片刻,就斷了氣。
“都死了。”
有人上前一一查看,回稟道。
連苼深深皺著眉頭,沉吟著,四周的聲音都摒棄在耳外,她的腦海中隻回蕩著剛才那千戶的一句話。她怔怔的想了想,似乎想通了什麼,陡然不安從四麵八方湧來,臉色一瞬間就變了,隻聽她一聲低喝:“慕容雪成!”該死,她還是疏忽了!
“你要做什麼?”蕭絕將她拉著。
她朝那些官兵道:“你們護送兵器冊回國子監,不得有誤!”
“楚連苼!”蕭絕凝著她滿臉的擔憂,眼神沉得如能滴出水來。
連苼頓住腳步,甩開他的手,道:“剛才這千戶所說,我想你應該也已經明白是什麼意思,慕容雪成有危險,我必須馬上回去!”
蕭絕的確已經明白。那日,他和她同入地道,在地上看到的腳印中,其中一名是女子,女子的腳印並不稀奇,可奇特的是,那腳印隻從印文字所的方向下來的一段有,也就是說,此女子乃是從印文字所下來,從身高體重和年齡判斷,他和連苼早已懷疑那腳印就是蘇柔。
如果蘇柔早已經發現了地道卻隱瞞著不說,那其中一定有隱情。
事後連苼回想那天在印文字所撞見慕容雪成和蘇柔,蘇柔因慕容雪成的回絕而傷心離開,回來的時候,她總覺得蘇柔似乎有不對勁的地方,卻又說不出所以然,從地道中發現腳印後,她才恍然明白,那日蘇柔回來之時,腳底下沾著紅泥土,可當時天氣幹燥炎熱,蘇柔不可能踩到滿腳的紅泥,那泥正是在地道中亂闖,才沾在了繡鞋上。
從地道出現屍蟲、大牢內南隱學子蠱毒死狀、南隱國人果然擅長使毒和巫術。
如果蘇柔被下了巫術,慕容雪成對蘇柔毫無戒心,往往身邊的人更容易下毒手。
想到此處,又想到村落失火的當時慕容雪成的失蹤,連苼心裏的不安如陰雲滾滾而來,她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往回趕,額頭已隱隱急出一層薄薄的香汗。
蕭絕策馬追來,他將連苼對慕容雪成的擔憂看在眼中,心似灌了鉛般冷沉。
身上的熱汗冷汗齊齊從背脊上流淌,腹部有冷意一陣陣往外竄,炎熱的夜風撲麵的吹,她身上衣裳早已濕了幹了幾回,黏黏的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可連苼全似不在乎,腦海中浮現的盡是慕容雪成的樣子。追拿南隱人,來來回回近兩日多未曾歇息片刻,她這具年輕的身子早已吃不消,馬上的奔波更是加劇了腹部的顛簸,跑了兩三個時辰,便覺得身下有濡濕往下淅淅瀝瀝的淌,是葵水①不湊巧的來了。她緊咬著牙關,雙手已是冰冷,臉色發白,再顧不得自己,忍著腹痛如絞揮著馬鞭往國子監趕……
不知又跑出了多遠,她隻覺得渾身麻木,黑色的夜空在眼前倒轉,她分明感覺自己重重的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卻渾然不覺疼痛,有青草根隨著炎熱的夜風撓著她的臉頰,昏昏沉沉的視線中,是漫天璀璨的星鬥點綴在漆黑的夜幕上……
……她仿佛看見舍號的屋頂上,她與慕容雪成並肩而坐,仰望繁星的溫馨景象……
仿佛看見慕容雪成端著一碗白粥,溫柔的笑著叮嚀……
仿佛他此時此刻就在她身邊……
噯……她歎息著……疼痛漸漸奪去了她的意識……心底裏卻在微笑,慕容雪成,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啊……你有了事,可讓她今後靠誰去呢……你有了事,可讓她如何跟皇後交代……你有了事,這三年同窗便少了不少樂趣……你有了事,這齊燕的江山可怎麼收拾呐……
慕容雪成,你要是敢死,我就、就、就挖你家祖墳……鞭你祖宗十八代的屍……哼哼哼……
噯……傻子,對不起,不是我不擔心你,我實在是跑不動了……
讓我休息一下,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的時候,可得好好的……
視線在漸漸的往下沉著,世界變得一片冰冷的黑暗,她不記得自己囈語著他的名字多少次,不覺得身上有多痛,不記得是如何被蕭絕從草地裏抱起,不知道自己在蕭絕懷中是如何上嘔下淌,也不知道自己罵著慕容雪成他祖.宗的時候,眼角不停流下的擔心的淚水……
而這些都被抱著她的紫衣少年看在眼中……
當最後一點意識流逝的時候,她仿佛聽見耳旁溫熱的夏風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