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涼寂靜的冬天悄然隱退,生機勃勃的春天閃亮登場了。春天之所以令人感到欣喜,是因為來自大地的力與美的突然綻放,纖纖小草們破土而出,給大地鋪上了綠色的毯子,花綻開了笑臉給人們送來喜悅,十字路口的那棵高大蔥鬱的石榴樹,長得更是枝繁葉茂,每條枝上都盛開著鮮豔的花朵,宛如無數個小喇叭含著紅繡球,在綠葉間頷首微笑。
過了一年,長了一歲。孟曉詩的身高沒見長,趙星兒卻像田裏喝足了水的小青苗撒了歡地躥了起來,三十八碼的鞋子,星兒試都甭想試,四十二碼的鞋子大小才合腳。星兒最喜歡的運動服,就是去年和孟曉詩去遊樂場時穿的深藍色的褲子,鑲著紅杠杠上衣的那套,根本就不能穿了,究竟小到什麼程度,就好比一個大小夥子穿著八九歲小孩子的衣服。運動服不能穿了,趙星兒舍不得送人,他板板整整地疊起來,裝進包裝袋,放進了自己的櫃子裏。對他來說這套衣服有著絕非尋常的紀念意義,是第一次和孟曉詩去遊樂園玩兒時穿的衣服,就是穿著這套衣服和孟曉詩一道勇敢地坐上了雲霄飛車。那時的情景記憶猶新,雲霄飛車巨大的輪子一轉動,他就後悔了,隨之而來的恐懼感籠罩了他,他想喊,想呼救,甚至想要跳下去,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他陷入了絕望之中。這時,一個女孩子占據了他的思維,一會兒是五六歲的寶兒妹妹,一會兒變成了梳著大辮子的孟曉詩,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時而回到了遙遠的童年時代,時而又清清楚楚出現在眼前,這種感覺讓他平靜了下來,他不再恐懼,不再絕望,他覺得是和孟曉詩在海浪上嬉戲,在白雲中飄浮,愜意極了。十八歲是一個愛做夢的年紀,趙星兒坐在雲霄飛車上做著美夢,他的夢是藍色的,是穿著藍色百褶裙梳著大辮子的孟曉詩。星兒體會到了幸福的感覺。
現在,該輪到孟曉詩仰著臉和趙星兒說話了,星兒的肩膀比孟曉詩高出一塊。孟曉詩和趙星兒早上騎著單車在石榴樹下彙合,然後一起到學校上課;黃昏相伴回家,然後在石榴樹下分手。偶爾,兩人會將單車靠在路邊,倚在石榴樹粗壯的樹幹上,閉上眼睛,嗅著花香,想想自己的心事。孟曉詩的心事全在秦凱身上,而趙星兒的心事全在孟曉詩身上;孟曉詩越想越快樂,趙星兒越想越失落,當然星兒的心事隻有他自己明白。
表哥強子教訓孟曉詩,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被秦凱好頓修理,事情敗露,王麗麗做賊心虛,沒臉再跟著秦凱進進出出了,整天灰溜溜地搭拉著腦袋,連午餐也端去和劉璐一起吃了。
沒了對王麗麗的顧慮,秦凱再也不用躲躲閃閃的了,竟然做起了義務協警,大大方方地加入了孟曉詩和趙星兒的單車二人組,這樣就變成了快樂的單車三人行了。他每天晚自習後都把孟曉詩和趙星兒護送到石榴樹下,然後再返回學校上晚自習。看到下午課與晚自習之間僅有的三十分鍾休息時間都扔在路上了,孟曉詩於心不忍,勸秦凱不要送了。秦凱說:“這是一項崇高的義務,我是累並快樂著!”說得孟曉詩和趙星兒都笑了起來。趙星兒臉上笑著,心裏卻很是惆悵,孟曉詩和秦凱說說笑笑走在前麵,他總是和他們拉開點距離,默默不語跟在後麵。
“星兒,快點跟上!”孟曉詩回頭招呼趙星兒,星兒答應著猛蹬幾下跑到他們前麵去了。來到石榴樹下,三人分道揚鑣後,星兒會想:“秦凱能不能回頭追曉詩去了,也許倆人正站在樹下說話呢!”回到家了,星兒的情緒還是萬分沮喪,他認識到秦凱不僅占據了孟曉詩的心,也占據了石榴樹下本來屬於他的位置。孟曉詩喜歡秦凱,孟曉詩看秦凱的眼神和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同樣是親切、溫柔,但是,望著秦凱,孟曉詩的眼神裏多了一點羞赧,一點嬌媚。看著他趙星兒時,孟曉詩滿眼都是兄弟似的、朋友似的、甚至是親人似的,但不是戀人的眼神,孟曉詩還把自己看做沒長大的男孩子,沒把他當男人。星兒歎息了一聲,摸摸自己隆起的喉結,清了清嗓子,喊了聲“孟曉詩!”聲音明顯變粗了。“幹嘛不把我當男人,我就是個大男人,聽聽,孟曉詩——是不是個男人的聲音!”星兒覺得有點委屈,有點不服氣,有點——星兒也說不清楚,他情緒不佳,功課也沒做,懶懶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