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跟了陸知遠近二十年,從他繈褓孩提到及冠娶妻,親眼見證了他的每一步成長。
見過他最落魄時隻能靠自己偷雞摸狗才能吃上頓肉,也見過他最憋屈時,隻能委身蜀漢公主麵首才有資格讀經明義。
直到大明皇帝的錦衣衛找上門來,拿著半枚玉佩對他說,陸知遠是皇室血脈,是大明皇帝唯一的侄兒!
古有窮兒一夜暴富,今有陸郎一朝得道。就老羅看來,自打回到大明後,陸知遠一直悶悶不樂,其原因就在於往昔那些不光彩的事跡。
一旦被人發現這等肮髒過去,丟的不僅是大明皇帝的臉,還有他這條護主不周的小命。
因此,老羅一直避免豫王殿下與川蜀來往,甚至截下了他寫與江微蕊的書信。他怎能看不出,自家主子動了情根。
放在以前他當然是一百個願意,可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大明朝的豫王爺,他就有些瞧不上窮鄉僻壤的小國公主了。
娶這麼個媳婦作正妻,既對大權爭奪無助,又是個嬌生慣養的主,難伺候的很。
可他萬沒想到,千算萬算千防萬防,那蜀國的刁蠻公主竟光明正大的嫁進了豫王府。
老羅知她脾性,習慣了頤指氣使絕不願甘於人下,這等劣性女子實非王爺良配。
他曾在祖宗牌位前發誓,絕不會讓自家主子再吃半點虧,正好,抓住機會新仇舊恨一起了結罷。
“呲!”他衝周旁小廝打了個招呼:“我在這盯著,你便說賬本被偷了,務必把王爺請來。”
“是!”那小廝眉角有道毛蟲似的疤,鄭重其事的樣子反倒有些喜感。
老羅沒心思去仔細觀察,他此刻一心想著如何讓這妮子跌個大跟頭。
江微蕊冷眼瞧著兩人耳語,而後刀疤眉小廝匆匆跑了。她知曉老羅是去請陸知遠了,也知曉他必定添油加醋說了自己一堆壞話。
可就算他有一肚子壞水,也想不到自己擁有前世記憶,知道賬本就藏在湖心亭下的荷花池中。
江微蕊並不急於證明己身,她讓暖翠搬了張黃花梨交椅,好整以暇的打量著眾人的表情。
在旁人眼裏,她這番慵懶姿態倒像是自暴自棄的,隻等王爺來了後撒嬌討饒,是以消息愈傳愈廣,再加上老羅的有意放縱,沒多久周旁就圍了圈看熱鬧的人。
暖翠上前趕了好幾番,都是前腳剛走後腳又來了一批,隻胭脂惴惴不安的低聲歎道。
“殿下,眼下這人越來越多了,待會恐怕即便您撒嬌打潑的,王爺也不好當作無事發生。”
江微蕊白她一眼,輕哼道:“待會撒嬌打潑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她看了眼四周,覺著差不多湊齊了觀眾,便高聲朗道:“暖翠,你前日不是說想去湖心亭看細瓣睡蓮麼,隔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吧。”
暖翠愣了半晌,還是不假思索地應下。胭脂卻臉色一變:“殿下!您就這麼跑了?要不咱道個歉算了,這麼多人看著,傳出去名聲多不好呀。”
聽到她要去湖心亭看荷花的消息,老羅從人群中上前幾步,大有號令群雄的架勢。
“夫人說要去看荷花?莫不是那賬簿就藏在蓮蓬當中?”
“哈哈哈哈哈!”
老羅話音剛落,周遭就響起片哄笑聲。暖翠眉心微蹙,剛想上前嗬斥卻被江微蕊攔下了。
“不去找找,羅管事又怎知那賬簿不會在蓮蓬當中呢?”
她今日穿了身墨綠丹青百襦裙,上繡褚色祥雲,即使起的匆忙隻化淡妝,卻依舊讓人覺著豔若桃李,貴氣逼人。
老羅被她話語一哽,囂張氣勢戛然而止,他看著江微蕊臉上的神秘微笑一時陷入沉思,難不成她當真知道賬簿在哪?
這時他耳邊傳來胭脂怯生生的低語:“可是——”
“賬簿放水裏不就泡壞了麼?”
老羅一聽眼睛頓時亮了,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夫人切莫怪罪啊!”
江微蕊瞥他一眼,麵色如常地帶著眾人款款挪步湖心亭。
錢塘別業建地不大,但結構極其精巧,通座別業建於湖泊之上,以涼亭作點遊廊作骨,又用各式奇花異草隔離區分,是以外人都稱世間九曲十八彎,豫王別業就獨占十七。
湖心這塊種滿了荷花,其中又以細瓣睡蓮最美,在花期最鼎盛時,明黃色的花蕊像是婀娜多姿的女郎,在湖心中央隨風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