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晴頓住了,她拉長了尾音,饒有期盼的打量起兆佳夫人的麵色,果然那花兒般嬌豔的麵孔,盡是惶恐不堪。
“其實,兩人出了府便被人牙子賣去了窯子,你們以為到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肮髒地界,便沒了人證?不巧的很,兩人還活著,如今活得很好。”
她笑了,咯咯笑得很開心,她蟄伏在溫府這許久,每一筆血,每一筆淚,都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時候,中廳的人沒一個置身事外,麵色慘白的像一張白紙,坐立不安的看著溫雪晴。
那些陳年舊事突然浮出水麵,接下來不知道,她那本賬目上,還記錄著多少醃臢事。
屋內一片寂靜,她纖細的手指,慢條斯理的翻了一頁,一雙琉璃眉目盡是嘲諷。
“夠了,溫雪晴,你都是從哪裏聽到這些謠言,別在這胡亂非議,滾出去,否則我今天便命人打死你。”
溫老夫人狠狠一拍桌子,縱然虎毒不食子,可她從未將她當做親孫女,這女人就是個下賤的坯子,當年就該被她丟到井裏淹死。
“溫老夫人,別動怒,我知道你手上不少人命債,不隻是你,在座的兩位夫人怕是也沾了不少,你們想動我,也得看看自己能不能脫身。”
她輕啟蓮步,朝著溫老夫人走過去,順手將手中的檀木盒子往茶幾上一擺。
“你,什麼意思?”溫老夫人不看賬目,隻盯著她看。
可坐在側首的邢夫人按耐不住了,一步走到前麵,奪過那檀木盒子中的賬目本,翻看了起來,眼前的字跡觸目驚心,涉及之廣,牽扯之深,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
這晴丫頭是要扯上一家人去死?
“不想做什麼,隻是給祖母提個醒,該分家了。”
溫雪晴一撩裙擺,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溫老夫人身旁的坐位上,慢條斯理的挑起玉手,翻來覆去的看手背,時不時伸手蹭了蹭蔻丹上的微塵。
分家?
眾人又是一陣匪夷所思的打量,恍若她又說出什麼驚天泣鬼的話語。
她這般大費周章,隻是為了分家...嗎?
溫老夫人並不這麼淺薄的認為,自從溫雪晴回到了溫府,變了個人似的,她耐著性子,兜著圈子就為了分家?
不會,這丫頭不會這麼簡單。
“說吧,你還想要什麼?”溫老夫人板著麵孔,隨時準備著應對她這個難纏的孫女。
溫雪晴抬眼,看著近在遲尺的祖母,她似笑非笑的冷哼:“分家,脫籍,姆媽與額父的和離書,還有香茗的身契。”
“就這樣?”
眾人一聽,無疑鬆了口氣,沒想到這溫雪晴大費周章就為了這些,不免又變得泰然處之了。
“不行,你是我溫家的人,周月華可以脫籍,也可以拿和離書,你不行。”溫老夫人一臉的算計,她在做最後的掙紮。
妙極了,沒想到她錘煉了多年的洛丫頭竟不如她一直看不上眼的晴丫頭。
在溫家這破敗的家族中,沒想到竟有這麼一個,可以洞悉全局,又蟄伏隱忍的兒女,她才十七歲的年紀,便太過睿智,鋒芒漸露。
她不想放開溫雪晴,這丫頭,她要為溫家留住。
“你說的不算,除非你不想要給溫家留後。”
溫雪晴摸了摸下巴,抽回邢夫人手上的那本賬目,袖手一揮,便落在了最後三頁紙張上,推到了溫老夫人眼前,下顎一眺,示意她自己看看。
這才是殺手鐧,她等了不少時日。
“民國十三年春,奉軍民兵團麾下一連長溫卓陽私賣違禁品,涉案金額五十大洋,溫齊平在違反軍紀,私帶煙草,牟利不菲。”
“你這些都是哪裏來的,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你可不能將怨恨撒在你大哥二哥身上,他們還是眷顧你的,晴丫頭,你...”
溫老夫人語速漸快,也沒了初時的淡然冷靜,劇烈的咳嗽聲過後,整個人都往椅背上靠了上去,眼一黑,人便昏了過去。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麼了,怎麼了?”兆佳氏嚇得大驚失色,趕緊跑過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揉額角。
“放心,祖母身體硬朗,隻是有勞兩位夫人規勸一下,若是應了我,我就去登報斷絕關係,這錢我出。若是不然,這賬目還有一冊,我藏在外麵,怕是不多時便會送到軍部還有衙門。”
溫雪晴緩緩起身,拂去裙擺上沾染的灰塵,眼底溫柔的笑光回暖,捧著檀木盒子出門了。
她身後,是一片嚎啕大哭,無計可施的女人們又在哭她祖母,又是在哭自己,實在是熱鬧非凡。
微風吹著發絲,她抬眸望了眼院外的藍天白雲,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她攤了牌,走出溫府是早晚的事情。
而她早就打算好了,將收回的那間店鋪開一家胭脂水粉店,她沒有強大的娘家,她要做一個可以與霍淵城比肩的女人。
不依附,不柔弱,隻為配得上那麼美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