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死一般的沉寂。
傅雲霆皺了皺眉:“家破人亡?”
“那是在半年前了。”崔石目光落在桌子上,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有低沉微啞的嗓音在審訊室回蕩,“黎城戰亂,我父母都死在了那場戰爭裏,我帶著弟弟妹妹,跟著其他流民想坐船到雲城。那時候,負責來黎城平亂的人,就是你們的督軍。”
“那會兒想坐船去雲城的人太多了,每天碼頭上都是人,一開始大家還願意排隊,後來隨著戰況越來越嚴重,每天上船的人又有限,大家就開始互相擠兌。”
崔石垂下眼瞼:“我帶著年幼的弟弟妹妹,哪裏擠的過這些人,明明每天一大早就去,但永遠都輪不上。為了搶占位置,我甚至都不敢讓他們晚上多睡一會,就為了早點去,看看有沒有機會能找到空隙上船。”
他的語調輕緩中帶著悲傷,聽的阮惜時都覺得心口發悶。
“後來有一天,我們總算找到了一個機會,趁著幾個人為了位置鬥毆打架的時候,我終於帶著他們擠到了前麵。”
崔石的語氣漸漸急促起來。
“可就在我們終於能上船的時候,那個宮督軍卻帶人來,下了命令,說不允許黎城任何人離開,直接阻斷了水路!”
崔石的雙手驀然握緊,身子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希望就在眼前,我怎麼能放棄?我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他,起碼讓這趟船開出去。如果需要民兵,我可以留下來,隻要讓我的弟弟妹妹離開!可是,那個督軍根本不管我們的哀求,甚至都沒有看我一眼,隻是讓士兵們將船全部捆住,上了鎖,就將我們都趕出了碼頭!”
崔石的嗓音越發的嘶啞,臉上恨意叢生:“我的弟弟妹妹,他們一個才八歲,一個才四歲,那麼小的孩子,還有大好的時間,可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就什麼都沒有了!都沒有了!!”
他猛然抬起頭,看向對麵的阮惜時和傅雲霆:“你們說,我不該殺了他嗎?”
阮惜時對上他赤紅的雙眼,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眼裏布滿了血絲,充斥著痛苦,就像是一頭走入絕境的困獸。
阮惜時似乎已經能猜到,後麵的結果是什麼了。
身旁的傅雲霆開了口:“那你弟弟妹妹呢?”
“他們啊。”崔石笑了一聲,笑容卻是無限荒涼,“兩個小孩子,正是需要發育的時候,可黎城因為戰亂,已經開始鬧饑荒了,哪有吃的啊,別說是有營養的東西了,就是窩窩頭都吃不上。後來他們餓的厲害,就去學人家扒樹皮,不管怎麼樣,起碼能填飽肚子。再到後來,樹皮也沒了,他們就去撿地上的東西吃。我說過好多次,讓他們不要撿,我會想法子,可是我也隻能靠偷,靠搶,得來一一點點根本填不飽肚子的食物。”
他越說,手指也越握越緊,骨關節都泛起了白色:“後來有一次,我難得偷到了一塊別人吃剩的樹皮,還剩下一丁點,我特別高興,就跑去找他們,結果就見他們倒在地上,嘴巴不停的流血。他們說,是實在餓得不行了,又等不到我回來,就吃了地上的石頭,然後就開始吐血了。那血真多,我從沒見過有人能吐這麼多血。我拚命的捂著他們的嘴巴,可是卻捂不住,直到他們小小的身體,在我懷裏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