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珊瑚台(1 / 3)

喜宴結束後,鄭嘯秋因還有要務商談,需得在北平多耽擱一陣時日。安陵海恪盡地主之誼,盛情難卻之下,答允攜一眾家眷暫且下榻薊台。瑜園空置的清雅庭院不少,正好收拾出來待客。孫表少爺對此很是不滿,奈何鄭嘯秋向來說一不二,他也隻得耐下性子客居於此。

在鄭錦珊全部的人生裏,從來都是眾人矚目的中心,所有關注唯一的焦點,最起碼身邊的人讓她感覺是這樣。沒有什麼事情比被忽略更令她難以忍受,既然沒體會過更糟糕的情景,她也就無法將這次的失意和難堪輕輕帶過。

當孫廷鈺捧著一大束鮮花跨進她的閨房時,正被一隻從半空挾風飛來的香粉盒給砸個正著。

燒藍粉匣子在梳得溜光的額角邊留下塊青腫淤痕,細膩粉末劈頭蓋臉灑了滿身,花香四散如煙塵,嗆得他涕淚橫流直不起腰來,扶著桌子喘道:“姑奶奶這又是怎麼了……咳咳……哪個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又惹我們家姍姍生氣?”

鄭錦珊從東北帶來的貼身丫環雲芝憋住笑,上前拎著塊手帕子朝孫廷鈺身上拍拍打打,收拾了好半天才算勉強能見人。黑色呢料的西裝本就容易沾灰,能抖落出個七八成就算不錯,最慘不忍睹的是腦袋,抹了新式發膠的三七分頭粘滿了胭脂色玫瑰香粉,看起來頗為滑稽,簡直是在身體力行地詮釋何為“油頭粉麵”。

但錦珊笑不出來,反倒越看越覺招嫌,悶悶地掉過頭去,又將視線落在腳邊那口齊腰高的香樟木箱上出神。

孫廷鈺臉上訕訕地,沒話找話,“茂桐呢,這兩天連個影子也見不著,莫不是跟著幹爸他老人家出門曆練去了?有好事也不叫上我,這渾小子,虧得小時候還口口聲聲大表哥叫得親。”

明著在問雲芝,實則暗盼錦珊肯搭理他個一句半聲。錦珊雖嬌縱任性,從小到大最疼的就是親弟弟茂桐,姐弟倆相差不過兩歲,一母同胞長起來,情分同他這一表三千裏的遠房大表哥相較,不可同日而語。

雲芝朝他乜一眼,從鼻孔裏輕哼出聲,“都哪兒跟哪兒啊,老爺這幾天正事忙著呢,又不是玩兒去,連大小姐都不許跟著,哪兒還架得住表少爺您再去添亂!二爺最近好像和清少身邊那個什麼許副官打得火熱,整天勾肩搭背神神秘秘的,說不準還真有好事兒,想知道,自己上前院打聽唄。”

因看出小姐心思,正卯足了勁和那位說不得的冤家鬧別扭呢,並沒多少閑情搭理涎皮賴臉的表哥,也算下了半個逐客令,偏生得一張巧嘴,刀片削瓜似的又脆又快,教人挑不出錯處來。

孫廷鈺在錦珊麵前一向看不大出眼色,也有可能看明白了,但故意忽略掉,磨磨蹭蹭隻是不願走。手裏的花束太大,老捧著愈顯尷尬,想去尋個瓶來插放,打眼瞅見桌麵正中擱著個紅底金漆提籃盒子。

食盒分上下兩層,用青花瓷盞盛著兩種細點心,翡翠爐果和雪衣流金。都是東北傳統糕點,據說做法是前朝時候盛京(今沈陽)宮裏禦廚帶出來的,漸傳至家喻戶曉,但選料和烹製過程還是有粗有細,大戶人家的私房廚子自然料理得更為講究。

雲芝來不及阻攔,已被他揭開頂蓋兒。“咦?這不是咱們老家那邊兒的吃食麼,做得怪精細,廚下新送來的?珊珊你一向不大吃炸的,我替你嚐嚐哈。”

這下簡直捅了馬蜂窩。

那天下午,院子裏灑掃的仆役們都驚訝地看著鄭嘯秋的養子,一向衣履光鮮的表少爺孫廷鈺粘了滿頭滿臉的香粉,被推搡著趕出房門,他帶去的花束也給連花帶瓶整個丟了出來。

鄭錦珊這麼大反應,也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