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斬風流(1 / 3)

果然,錦珊盯著她的眼睛,緩緩地說,“我對你,已經忍無可忍了啊!我不想看到一個錯誤被無休止地延續,變成甩不脫的桎梏。我希望一開始就不該存在的人,靜靜離開。命裏無時莫強求,如果你願意為了保護那些‘在意的人’而付出代價,那麼,在我忍耐的最後期限內徹底消失。”

“命裏有沒有沒關係,心裏有沒有才要緊。生死又算什麼呢?”她的語氣十分平常,將“生死”二字輕輕說出,就像討論一盞茶放涼了,潑掉再換新的也一樣。

“哈……說得好。你命裏沒有他,可得到了他的心。我得到他的人,命裏卻求不來半點心。所以我沒辦法說出你口裏的大道理,隻能用我的方式來討還被虧欠的,那條命。”

林婉慈沒有立刻回答,但沉默之後的回答仍然是,“我答應。”

“還有,如果他知道我今天來找過你——”

“他不會知道。”林婉慈打斷她。

“我還沒說完,他知道又能怎樣?我根本不在乎這個,大不了魚死網破。如果說有什麼影響,隻不過會讓你所做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到時他自顧不暇,你們的孽種恐怕也難有立足之地。”

小七爺一個人踏過滿地銀白跑回屋裏,頓覺室暖如春,不由得手心出汗。

丫環老媽子們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著領進內堂,擠在有火爐的一角,拿剛絞出來的熱毛巾給他擦手,一群人又是倒水又是添毛坎肩,你言我語問他冷不冷,可覺得餓了乏了,需不需要再吩咐廚下做些熱粥暖暖身子。此起彼伏的關切聲塞滿了耳朵,盡管都是周到的照拂,還是讓小小孩童覺得十分聒噪。

他早就已習慣了這種無微不至的關注和擁簇,無奈地搖頭道,“娘親常囑咐,晚間不宜放縱飲食,積了食半夜容易走困,睡不安穩。”

這孩子生性好靜,從來不喜身邊烏泱泱口聲嘈雜,下人都知曉他脾性,也不敢多嚷擾。沏好花飲放在桌上,把炭盆裏的火撥旺了,便留他獨自在房中歇息。

林婉慈還沒回來。往常這個時候,母子倆早已偎在一處,在紅彤彤的爐火前講故事消磨睡前時光。

他忐忑不安地翻了會兒書,總是神思不定,突然覺得氣悶,終於決定跑回園裏看看。輪班值夜的鶯巧這晚正有些鬧肚子,早早地就收拾歇下了,在外間睡得很沉。老媽子們上了年紀向來覺少,忙完一天的活計,總要聚在一起偷偷摸摸賭兩把消遣漫漫長夜,因此並沒人發現小七爺已不見了蹤影。

他躡手躡腳蹭到窗下,屏吸凝神,隻聽到最後幾句語焉不詳的對話。

“那上頭的字你又看不懂,就一點兒都不懷疑我誆你嗎?這麼快就急著答應,可見做賊的,終究心虛。”

“如果你也有孩子,就會明白,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拿這樣的事去冒險,賭一個可能性。你既存了這個心非如此不可,沒有這張紙也會找出別的。”

這是林婉慈在這場明顯處於劣勢的對話裏,唯一一次正中要害的回擊。

緊接著是“啪”地一聲脆響,小童蹲在窗下打了個哆嗦,不敢露出腦袋去看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

響亮的耳光在夜裏聽來尤為清晰,仿佛終結一切對話的利器。

錦珊臨走前,繞到書案前又看了看那副畫,饒有深意地說了最後一句,“這池子不錯,是個好地方。可惜,這麼漂亮的一副畫,恐怕是畫不完了。”

小七爺縮在暗處,目送大嫂寒著臉跨出見月亭,步下台階頭也不回地告辭。珊瑚紅的長裙在暗夜裏搖曳,像大團燃燒的火焰。

那麼緊的風全不見了,四周靜得瘮人。亭子裏氛圍之沉重,連他也覺得喘不上氣來。仿佛有無形無影的愁苦在到處彌漫,大嫂一定在裏麵留下了不少陰霾,否則母親的臉色怎會比霜雪還要蒼白。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背影像結冰的湖麵上傲然的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