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邊走邊親吻著,蜜裏調油的架勢纏綿十足,連一秒也難舍難分,終於在眾目睽睽下,大搖大擺地消失在門後。
是互相遮掩吧,葉琳琅用她最拿手的表演,帶著沈芳佩瞞天過海,就這麼堂而皇之在趙三公子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直到那雙背影再望不見,安陵清和他的副官麵麵相覷,下意識猛回過頭,原本好端端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戎裝外套和軍帽,果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見了蹤影。
也不是什麼都沒剩下——沙發上多出一把雨傘,一看就是後台演出用的道具傘,髒髒舊舊土黃色,乍一看和軍服差不多。
許平川腦子嗡地一炸,嗖一聲站起來:“屬……屬下失職!”
安陵清眼睜睜看著“自己”放浪形骸地摟著舞女揚長而去,不禁伸手揉了揉額角,才覺出有點暈,“這他媽什麼情況?”
又想起那雙模樣奇特的男式皮鞋,底子比尋常款式厚實不少,還裝了層金屬掌跟,很沉重,在地麵上摩擦得哢擦作響。略加琢磨,隱約猜到那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到底是誰,不禁啞然失笑。
方才招搖萬千的尋歡浪子,很可能不是什麼色膽包天的輕狂小子,而是個擅於女扮男裝的小丫頭。
兩人二話不說,起身直追了出去。
琳琅和芳佩提心吊膽從後門溜出麗都,在陋巷裏發足狂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芳佩穿著高跟鞋,跑不快,沒奔出幾步腳就疼得不行,一瘸一拐扶著牆往前挪。恰在此時,後麵緊跟著傳來雜遝腳步聲,靜夜裏聽著悚然心驚。
琳琅當機立斷,把芳佩推進旁邊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胡同裏,“你趕緊把鞋脫了從小路跑,我去引開他們。”
芳佩咬牙忍了一路,終於嚇得哭出來,渾身都在發抖:“不行……我走了你怎麼辦啊……”
“哎呀你趕緊的吧,再磨蹭咱倆誰也跑不了!”
琳琅腳下的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磕得驚天動地,隔著好幾條胡同都能聽見。後麵循聲追得越來越緊,眼看就要趕上。
許平川隔著十幾步遠停下,拉拔保險栓的金屬聲清脆響起:“小賊站住!再跑老子開槍了!”
狂奔的身影猛然頓住,踉蹌了好幾下才站穩,高舉起雙手。
“轉過來!”
她聽話地慢慢轉過身,晃晃蕩蕩的軍帽終於掛不住,從腦門上滑落下來,跌在地上。
許平川怔了怔,“……女的?”
琳琅抿著唇,不去看那黑洞洞的槍口。有個高大身影,正從遠處的路燈下緩緩走來,兩手閑閑抄著兜,逆光的麵孔看不清。
他站在拿槍的男人身旁問,“還有一個呢?”
秋夜已經很涼,這人隻穿著件單薄白襯衫,領口鬆散開,兩根皮質背帶勒住瘦削的肩頭,嗓音清冽中帶點淡淡的沙,聽不出喜怒。
琳琅隻以為是趙三公子的人追了來,非要把芳佩也一起抓回去不可,翻個白眼故意左右看了看,沒好氣嗆聲:“早跑沒影兒了啊,還不夠明顯嗎?”
安陵清隻覺有意思極了。才丁點大的小女娃,人海中一個小泡泡,手無寸鐵,一捏也就破了。可她竟毫不露怯意,像頭凶悍的貓,扮個老虎樣兒張牙舞爪,尾巴的毛都給豎起來,目中露一點凶光。
“有槍了不起啊,去給流氓當狗腿子仗勢欺人,還好意思說我是賊?那你們算什麼?一個兩個的,混蛋賽混蛋!”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無動於衷地欣賞著,由她鬧騰好一陣,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她在那稍縱即逝的笑容裏晃了下神。離得近了才看清,他有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前額碎發有點長,垂下來遮住一點眉眼,唇角很薄,微微翹著。極漂亮的單眼皮,眼尾斜長往上勾。這人長得真好看,瞧著斯斯文文,可惜卻是個為虎作倀的敗類。
不講理的世界就是這樣。有錢有勢的人,連作惡都不必事必躬親地出麵,手上自然籠絡許多肯替其奔走賣命的,別人的兒女。
許平川跺腳氣結,“還敢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要不看你是個娘兒們……”
琳琅越想越悲從中來,對方兩個大男人圍追堵截死咬不放,手上還有槍,莫非真要被逼良為娼?剛才還氣焰洶洶的勁頭一散,哇地蹲地上哭起來:“反正也跑不過你,幹脆一槍打死我算了,我是死都不肯的!你打死我去給那個流氓交差好了!”
許平川聽得雲裏霧裏,徹底傻了眼,舉槍的手垂下來。待要朝她靠近,還沒走出兩步就被這凶頑的丫頭撿起腳邊石子一通亂砸。
“你你你別過來!要麼放我走要麼就開槍!我就是不肯!”
等她把手邊夠得著的石子兒全都丟幹淨,徹底彈盡糧絕了,安陵清才往前走了幾步,蹲下來笑著問道:“不肯什麼?就這麼不想把衣服還給我?偷東西也這麼理直氣壯,被抓住就灑潑耍賴,到底誰更混蛋來著?”
琳琅抽噎著抬起頭,靈動的大眼睛裏淚光瀲灩,又閃出一絲希望:“你們……不是趙三公子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