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嫁不嫁?”
一位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人,左手拿著一個煙抖不時地放在嘴裏叼著也不見抽,右手拄著一根黑色拐仗,一雙擦著黑亮的皮鞋站在一間漆黑瓦片的矮房子前。
從門口一眼就能將屋內的陳設看得一清二楚,一張老舊的木床搖搖欲墜,連個蚊帳都沒有,床尾放著一張單人睡榻,冷冷清清,連一張被褥都沒看見。
床前一個梳著大辮子穿著破舊碎花上衣的小丫頭,正半跪在床前給床上躺著的女孩喂著湯藥。
女孩就算是閉著眼睛,光看那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梁,吹彈可破的肌膚都已經是一個美人胚子了,要是她此時睜開眼睛那一定是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美人。
此時聽到門口的喊聲,正在門後邊熬著藥湯的婦女,連忙擦了擦手,彎著腰站起來迎了上去,婦女穿著一件深灰色長旗袍,腦後簡單地挽著一個發髻,一件大戶人家太太們喜戴的頭飾在她的發髻上都沒有出現,那飽經風霜的臉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皺紋,那一雙自帶淚痕的黑眸顯得尤為楚楚可憐。
她著急的抓住蘇老爺拄著拐仗的手,那一雙原本雪白無暇的纖纖玉手,此時指甲處都沾滿了黑色的汙泥,手上更是有著深淺不一的裂痕,那是長期洗衣服留下來的痕跡。
“老爺,溪兒可是你的嫡長女,你怎麼能忍心讓她嫁給繡紅莊的莊老板呢?那莊老板都已經快五十了,溪兒今年才二十二,況且那莊老頭都納了五個妾室,咱們溪兒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大太太餘麗華一邊哭著一邊說道。
“大太太,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呢?老爺這還不都是為了咱們蘇家著想,如今蘇家可不比往日了,現在局勢這麼混亂,咱家店裏洋裝都賣不出去,堆積如山,再賣不出去都要變成廢布了,到時候我們都得餓死。
難得繡紅莊的莊老板看上羽溪,那是她的福份,嫁過去了,莊老板財大氣粗的,還能虧待了自己的姨太太不成。”
蘇家三姨太陳秀紅穿著一身時髦的白色小洋裝,手裏提著一個白色的小香包,戴著及肘的白色絲綢手套,頭上還戴著上海時下最流行的白色羽毛網絲禮帽,耳上戴著半個指甲大的白色珍珠耳環,整個人都煥發著珠光寶氣,她一隻手輕輕地掩著鼻子,似乎十分嫌棄這破屋子的氣味一般,抹著鮮豔口紅的嘴唇快速地一張一合,扯著唱戲般尖銳的嗓子說道。
這話聽在了餘麗華的耳裏就像針紮一般疼,這五年來,為了溪兒她任勞任怨,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太太,變成了一個專門洗衣做飯的老媽子。
就是希望溪兒以後能嫁一戶好人家,她也就死而無憾了。
可不曾想,蘇錦豪竟然狼心狗肺,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送給一個一隻腳都邁進棺材的人做六姨太,她實在是心寒,對於眼前這個男人,她已經沒有任何的幻想了。
若溪兒活不成,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於是她抬頭昂胸不怕死地對著陳秀紅一頓數落:
“三妹妹,敢情現在嫁給莊老板的不是你的女兒蘇羽藍,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換成羽藍去當六姨太,你還說的出這樣的話嗎?”
“你........”三姨太實在沒想到,平時唯唯諾諾的大太太今天竟然敢當著老爺的麵反駁她,難道真的是為母則強,看她那青筋凸現的樣子像極被逼瘋的老母雞一般,隨時都有可能跳起來將她啄成禿頭,她頓時嚇得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