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騰出了手,可以帶毛林去縣城尋當年的包工頭。來的時候心熱熱的,毛林的老婆還給帶了六個蒸饃,十二個煮熟的雞蛋,但滿縣城跑了一個上午,一無所獲,帶燈、竹子和毛林都沒心緒吃喝。街上有頭發蓬亂的婦女拉著架子車賣艾草,吆喝:賣——艾!賣——艾!帶燈瞅了一眼,說:愛是能賣嗎?竹子說:活該她受苦!
終於打聽到了包工頭,完全出乎帶燈意外的,包工頭竟然是一個禿頭豁牙的老漢,一件廉價的西服皺皺巴巴,腳上一雙皮鞋前翹後拐,像狗嚼過一般。老頭在一個建築工地當看護,見了帶燈他們,疑惑地說:尋我?你們是誰?毛林說:你認不得我了?老頭說:認不得。毛林說:你再認認。老頭說:認不得。毛林說:你怎麼會認不得呢,我是毛林,櫻鎮的,當年在大礦區給你打工。老頭說:哦,櫻鎮的?哦,毛林,你是一頓吃過六個蒸饃的毛林?!毛林撲過去,要撲到老頭懷裏,老頭沒有迎接,還在說:你不是年輕小夥嗎,咋老成這樣了?!毛林嗚嗚嗚哭起來。
帶燈就介紹了她和竹子的身份,又說了櫻鎮老街的毛林,東岔溝村的楊栓牢、鞏忠文、鞏誌武、王高義、劉雙林、劉社會、韓黑成、高誌強、高轉社、高魁、阮互助、薛千印、陳碌碡,當年跟了你在大礦區打工,回去後都患上矽肺病,鞏忠文、王高義、陳碌碡已去世,剩下的十一位全喪失了勞動力,生活極度困難。現櫻鎮政府出麵,要為他們爭取免費治療和職業病補貼,但做這樣的申報,必須有人證明他們是在大礦區打過工,是打工中患上病的,所以才來找到你。帶燈給老頭遞上一根紙煙,老頭說:你也吃紙煙?卻悶了半天,說:這得找大礦區呀,我不在那裏已經四五年了,雖做過礦長,那都是承包,他們到我手裏是幹了兩年。帶燈說:我們知道他們打工隻和礦長打交道,而且也是在四個礦井打過工,但四個礦長聽說一個已去世,另兩個是南方人,也離開了大礦區不知去向,隻記得你,也隻有來尋你出證明。老頭說:我是礦長,打工的挖多少礦,我付多少錢,我沒虧過任何打工的,得了病我可負責不了呀。帶燈說:得病與你毫無關係,來找你也不是要你負責,隻是讓你證明他們確實在大礦區打過工。老頭說:那行,這證明咋寫?竹子說:你會寫字不?老頭說:寫得不好。竹子說:我說你寫。給老頭一張紙一支筆,老頭把紙貼在牆上,竹子說一句,他寫一句。寫到最後簽名,老頭說:寫我名呀?帶燈說:寫你名,寫大點。老頭筆壓得重,連戳了三個窟窿。
取到了極其重要的證明書,帶燈、竹子高興,毛林更高興,說:我請你們吃飯!竹子說:有蒸饃雞蛋的,真要感謝就請我們去賓館洗澡。毛林說:洗澡?那怎麼行呢,得請吃飯麼!我請你們吃燴餅。帶燈說:現在不能吃,先去縣疾控中心作職業病鑒定,鑒定完了我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