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梨亭拍了拍老人略有些佝僂的背，叫他放心，一壁走向內裏。
正廳裏點著燈，還有十幾樽的燭光搖曳，看著熱鬧得很。
“兒媳讓您過去享清福，您老還有什麼不樂意呢？”
孫嬈攏著的白狐坎肩，那坎肩油光水滑的，沒有一絲雜毛。她身段好，生的精明，卻不是惹人厭的相兒。
她屈膝半蹲在老太太的一旁，臉垂下來，弱不禁風，又透著些嫵媚。
老太太本看不慣這番做派，孫嬈又是個會做事的，自打進門以後，該給老太太孝敬的隻多不少，守承堂裏送進來的好東西都精挑細選地日日送。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孫嬈雖然是新派人，但老太太平常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可今日這搬房子的事到底讓兩人有了無可避免的衝突。
孫嬈見老太太倔，外頭的冷風一陣陣兒的，心裏埋怨司啟祖借談生意去外省，把這為難的攤子交給自己。
這個辰光，主家兒沒歇下，伺候的下人們也在外頭，不住向正廳裏頭張望。
孫嬈站起身去關和閘門。
“你還知道丟人？”老太太見狀更是來氣，“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莊子，那時候兵荒馬亂的都沒挪過窩，現在搬去洋樓，日後叫我這老太婆怎麼到九泉下見先人？”
老太太脖子一梗，鐵了心，不搬！
“奶奶，這麼晚了還不睡？”司梨亭跨門而入，對上孫嬈詫異的臉。
老太太聞聲扭頭去看，見司梨亭麵色帶笑，身著米色的西裝，胸前的棕櫚色排扣點綴，顯得倜儻十分。
老太太皺了皺眉，雖不認同這打扮，可這到底是自個兒的孫兒，司家的獨苗。
加之司梨亭上次回來探望還是兩年前，老太太現下隻肖擔憂他是不是瘦了，有沒有缺吃短穿，部隊裏的訓練苦不苦？
嘴唇哆嗦著，張了又張，卻是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之前的衣物沾了血，司梨亭自是不想老太太擔憂，回來前專去購了西裝，盡管不夠量體裁身，但起碼不用費神去解釋。
老一輩兒的疼孫子，老太太也不能免俗，沉默了一會兒，眼角已經有了淚花，“梨亭，是梨亭嗎？”
老太太伸出手去，她雖被照顧的得當，但架不住上了年紀，一雙手都是皺巴巴的似核桃的黃皮。
司梨亭微笑握住，半蹲著平視老太太的目光，“是，孫兒回來了。”
孫嬈心裏不樂意，輕嗤了一聲，“你既回來了，就好生勸勸老太太，我這媳婦兒到底是後天進來的，自是比不上原本的親。”
司梨亭眯了眼。
圓桌旁，何杳木木地看著司梨亭與老太太，齊劉海兒下的眸子也盡是酸澀。
她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能正常些，“老爺花了一大筆錢修葺了一所西洋的青磚樓，叫公館什麼的。太太想讓老太太搬過去，可是……”
後麵的話何杳沒敢往下說，她這個時候站出來，本就不好。何況她現下借住在司家，這個時候再說下去，無異於兩邊都討不了好。
老太太回過神來，右手拄著龍頭拐杖往地上戳著點，“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別想讓我搬走。”
“奶奶，您不吃菜，吃點兒點心可行？我跟蔣大娘學做了些，您也嚐嚐孫女兒的手藝。”
司湘雙手端了鍍雪筋紋的小碟子，笑吟吟走進和閘門。
見到司梨亭那張漂亮的臉，驚了一下。
他眸中瀲灩，看起來極為優雅無害，隻有對著家裏人的時候，才會收起所有的狠厲。
自兩年前那次，司梨亭扭斷了欲當街輕薄她的登徒子的胳膊，司湘對他是又敬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