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身旁不斷有人走過。
有挑著水挨家挨戶去送的,拉車的軲轆在石地上滾著,發出震耳的聲響。
過不一會兒那聲響小了,又拉到土路上去了。
兩人一時無話。
或者說徐秉清並沒有與她交談的意思。
唐笙並非多話的人,同朋友上街的時候,也是答的多,問的少。但是這樣完全避開交流,讓她覺得有些不適應。
腳下偶爾有碎石,唐笙低頭小心翼翼避開,步子走的不是那麼規矩,“徐先生,昨日的事,十分抱歉。”
徐秉清似乎無意提起昨晚的糾葛,他驀地停住腳步,“唐姑娘。”
他低垂著,眸子微斂著,一派溫雅。
唐笙本來在靠近裏麵的方向,聽到他喚自己,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麵向他。
這樣一來,無可避免的有了視線接觸。
徐秉清眉如遠山,漆黑的眸子,沉著而冷靜,絲毫看不出因為昨晚的事情而心存芥蒂。
唐笙暗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卻見徐秉清自袖口掏出那塊懷表來。
熟悉的琺琅懷表,乳白色的表盤上這次卻嵌了一個有四分之一小指蓋大小的銅環。
徐秉清為這塊懷表裝了一根鏈條。
銀質的鏈條穿過銅環,將琺琅懷表束起。
唐笙見他張開手掌,骨節優美而分明,那小巧玲瓏的懷表便像是蠟淚一樣凝在了掌心。
她這才注意到徐秉清的手上有細微的傷痕,那些傷口很細小,如果不仔細去看,根本發現不了,隻會當是陰影中隱匿的掌紋。
她想起在書房的那次,她試圖撥動表盤,卻被徐秉清用手按下,又迅疾移開了手臂。
他應是不喜歡旁人的觸碰。
唐笙見他平攤開手掌,便抬手去拿。
一隻手抬高到他的手掌上方時,忽然想到了什麼,抿了抿唇,合攏了掌心。
下一刻卻換了個方向,移至男人手掌之下,避免與他的接觸,她扯住搭在空中的表鏈,與此同時,徐秉清鬆手。
銀質的鏈條由於慣力在在空中彈跳了一下,唐笙複又握緊,尾指勾著表鏈一點點拉上來。
實物落在手上,頓時烙下一片涼意。
唐笙將表鏈在手腕上繞了幾圈,攥在手心裏,她看見徐秉清移開目光,目不斜視。似乎對她刻意的做法沒有絲毫的觸動。
唐笙不由想到,向他這樣冷清到了骨子裏的人,究竟為何會去蘇苑唱戲。
在唐笙看來,蘇苑那樣的地方,四處都充斥著濃膩的脂粉,市儈的嘴臉,圓滑的腔調,還有亂七八糟的看客,似乎和一旁這個男人毫無聯係。
她的心頭百轉千回,卻聽到身側的男人道:“雖不知道唐姑娘這次來這兒有何打算,但是秉清思慮過後,覺得年輕的姑娘離家太久,家中雙親難免擔憂,這塊懷表暫且放在姑娘這兒,以備不需。”
她忽的沉默,與方才的靜默不同,而是垂下了眼瞼。長睫亦落在眼瞼上,像把絨絨的扇子,遮掩了眸中的情緒。
徐秉清腳步微頓,察覺到她這一瞬的不同來。
剛好路至轉角,米店商號的旗子迎著寒風飄動。她周身似是籠在那一片陰影中,步履趑趄。
唐笙笑了一下,“徐先生考慮周全。”
她眼裏在光的映襯下,透著純淨的動人淡茶色。
她仍是平視前方,那沉浸在日光罅隙中的落寞一閃而過,她講:“但我……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