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仁齋的專營，古董、字畫、篆刻，很少有女客獨自過來。有幾個眼尖的客人，看到這邊的唐笙，偷偷摸摸打量過來，卻見那崔嚴掌事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免好奇。
已經是後午了，博古架上的光暗沉沉的，本該流光溢彩的瓷器此刻也多了些靜謐肅穆的感覺。老崔那張幹巴巴的臉，在身後的那堆古物的映襯下來，看起來略有些猙獰。
他緊張兮兮抱著手裏的算盤，那架勢如果不是雅仁齋裏有客人，或許下一刻能砸到她身上。
而這詭譎的氣氛，讓雅仁齋前堂交頭接耳的小話都靜了下來，都在等著看這好戲。
唐笙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兒，待了半晌，前麵卻依然隻有崔嚴這麼一個掌事看著，那甘六顯然應該是不在這裏的。
唐笙微一頷首，轉身便要走，過兩日陳建年會將新的對應名單以電報的形式拍過來。自然，由徐宅的人告知比較合適，她不過是覺得既然他們將髒水不由分說潑在自己頭上，她如今的舉動也不過是想要有始有終地還回去。
按理沒必要再過來一趟的，陳建年已經同意。由徐秉清出麵，將這事平息下來，事情又得到解決豈不是更好？
不過唐笙顯然還沒弄明白自己這與想法不搭的行徑是怎麼給做出來了，身後便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唐姑娘來彌補自己過失，崔掌事一個大老爺們，何苦跟一個姑娘家過不去？”
青娘從外頭回來，這一次倒是沒提著什麼東西，隻是眼底黑了一圈，顯然已經有幾日的辰光沒休息好。唐笙有些詫異，回過頭來見是青娘，她頭上包著草灰色的絹布，像是尋常婦人一般裝扮。
青娘嗓門粗礪，說這話時候盯著唐笙的麵色，顯然是想要瞧出些什麼，可是對方顯然並不能給她以任何有用的回饋。
她的麵容也不見任何尷尬，依舊如初見的模樣透著熱絡，隻是如今再做出一副熱情的模樣到底太生硬。
於是青娘便站在一步開外，抬起手來，又落下去，她的動作有些遲緩，絲毫看不出往日的幹練，一張臉幾日不見變得滄桑了許多。
唐笙繞開她，出了雅仁齋的門。
身後崔嚴的算盤落在櫃台上，砸的“通”的一聲響，但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兒。
而那包車的車夫停在一戶人家的青磚牆外，不過幾十步的距離。
唐笙沒走出去幾步，便聽到身後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她頓住了步子，這個辰光的天冷澀得緊，她想不通還有誰能追著她出來。
唐笙向那車夫揮手示意，她扶了牆頭，轉過頭來。
看見那孩子就那麼站在冷天裏，明明跑近了，卻不敢走近，隻是在她身後不遠處站著。
唐笙眼皮跳了跳，摩挲了一下掌心，大概看這身形，猜測出
本是個惹人心疼的場景，但不知誰給那日的乞兒理的頭發，這孩子一邊是硬茬的短發，一邊是參差不齊的稍長的發，眉骨處有一道疤，眼睛卻雪亮亮的。這才待了沒幾日，脖子和臉都不是一個色號了。
這孩子的下巴明顯是個分界線，上頭的臉都成了醬油色，隻有脖子往下才稍稍白上一些，但人整個也精神利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