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雖深知司少做事從來如此,不顧安危、不拘泥形式,並不能全部都歸於唐笙的錯,但是話裏還是無可避免帶了鬱結之氣。
“對不起。”身後唐笙輕輕呢喃了一聲,她語氣淡然,輕的像棉花落在地麵的塵埃上。
江哲遲疑了一下,忽然有種回頭看看的衝動,想知道她這句話究竟對誰而說,是對外頭那些勞心勞力了大半夜的兵說,還是對著裏間起居室裏那個已經昏睡過去的男人而說。
然而江哲隻是略一遲疑,便離開了二樓。
她的麵上失了血色,顯得大大的眼眶有些深陷,裏麵的眸子褪去往日一層朦朧的茶晶色,隻剩下烏白兩色。唐笙手搭在門上,細瘦的指尖貼著木門上的雕刻花紋。
停了一會兒,這才推開了起居室的門。
門被推開以後,唐笙的腳步便再沒有停留,這房間內亦是西式的裝潢,隻是陳設多以灰白為主。客廳的顏色也是如此。唐笙眉間動了動,這樣的單調的顏色,並不像是會出現在司梨亭這樣習慣了聲色犬馬的人的居所裏。
她下意識向床上看去,卻猝不及防對上了司梨亭那張堪稱絕豔的臉。男人半靠著暗沉沉的烏木床屏,眼底的眸光如同雪色一般透亮,他神色本是極其憊懶的,見她進來也沒有出聲提醒,此刻下頜微側著斜眼看她,安靜的不像話。
這與平時的司梨亭不太一樣,實在安靜的過頭了。然而這靜謐十分詭異,讓唐笙總覺得這是一個假意以乖巧示人,實則包藏禍心,一肚子壞水的狐狸。
“那個醫生不是說你……”
唐笙鬆了一口氣,話說了一半,欲言又止。她以為他已經因為麻醉藥的效力睡了過去才進來的。
司梨亭不甚在意,倒像是為了解釋她的話道:“隻是局部麻醉,再說我不習慣不清醒的時候,就拒絕了,諾曼沒告訴你嗎?”
唐笙這會兒也顧不上回想那會兒在外間諾曼都說了些什麼,見他似乎是想要撐直身子不成,反而栽倒在身後的烏木床屏上。
便手忙腳亂地走近,從絲綿的錦被上拿起枕頭來,給司梨亭墊在身後。
剛將枕頭放穩,司梨亭反而又懶懶躺回去。
麵上恢複了一貫的調笑意味,“子彈穿透了膝蓋骨,韌帶斷了,你說你要怎麼賠償我?”
“讓我看看你的傷,諾曼醫生是怎麼說的,可有大礙?”唐笙說著便要去揭開錦被。
司梨亭素來自信,一把按住她的手道:“我親眼盯著他取出子彈,又親眼看著他一針一線的穿好,自然是無虞的。”
那聲音落下去,唐笙不知道他見慣了這樣的傷,隻是聽著他的形容,便覺得滲人的疼,他竟然還要親眼看著別人在自己的血肉上穿針引線,對自己又是何等的殘忍。
司梨亭見她如此,笑著繼續道:“死不了,就是日後得做個癱子了。”
唐笙心神一震,似乎不可置信他這句話的真實性。成為一個不能站起來的殘廢,從他口中這麼輕輕巧巧的說了出來。
她就著俯身給司梨亭放枕頭的姿勢沒變,隻是麵上一瞬間的迷離,變得惶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