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胤祥開了口,他將眼眸垂下,嘴裏輕輕吐出一句話:“你來了。”
我沒有說話,走到他麵前,伸手想要去撫他額前的亂發,卻被他無聲躲過了,我尷尬的縮回了手,想了半天的措辭,才問他道:“蔚藍還好麼?”
“快死了。”他淡淡地說。
我暗暗深吸了口氣,為他的無情感到難過。或許胤祥的心就這樣死了吧,我的事,讓他傷心了。
“沒叫大夫來看看?”雖然我知道這句話問出來等於是廢話,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他。胤祥苦笑一聲,道:“這兒,能有誰想願意來?”
我默默無語了好一會兒,才對他道:“十四阿哥駐師西寧了,八阿哥又被皇上貶了,這下京中就隻有你四哥了,如今可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我的話未說完,胤祥狠狠瞪了我一眼,直接厲聲用話截斷了我,“放肆!一個婦道人家,豈能這樣議論朝事!”
我冷笑一聲,道:“我若不說,恐怕你也不會知道如今外麵的情勢,難道你不想知道麼?”
胤祥默默無語,不置可否。一切果如我意料之中。其實這次來這養蜂夾道,就是為了告訴他現在的局勢,離康熙的死還有幾年,胤祥大概也會在這幾年當中被放出來了,近十年的圈禁,將他一切的大誌和夢想以及青春都消磨了個幹淨。他一生最好的年華,都被康熙囚禁了起來。
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雙手握拳握的緊緊的,樹的陰影投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使得他的臉色也朦朧了起來。我繞過了他,徑直往屋子中去。
蔚藍麵如蠟紙,平靜的躺在床上,連呼吸都極其微弱了。她的身子消瘦極了,身上穿的大褂子鬆鬆的將她包裹住了,整個人仿佛是一根纖細的竹竿子躲在裏麵,一折就斷了。
離床不遠的一張桌子上放了一隻空碗,裏麵還殘留著藥渣,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藥味兒。這個房子陰暗潮濕,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發黴的味道。我環顧四周,見著那四麵牆壁都滲了水漬,映出淡淡的一片。
我輕輕的呼喚她,喚了好幾聲,蔚藍才吃力的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已經沒有了焦距,輕輕轉動了眼珠子看向我。她顯得有些吃驚,隨後馬上又恢複了正常的表情,用沙啞的聲音喊了我一聲:“福晉……”
我答應一聲,對她扯出一絲笑容。雖然我以前很不喜歡她,但是麵前這個形容枯槁的女人,我實在是再不能提起那心中那股不喜歡。我對她說:“弘昌現在很好,已經會被大學了,現在他正在學孟子……”
蔚藍輕輕點了點頭,想要起身向我道謝,卻被我輕輕壓住了身子,她明白了我的意思,眼光裏散發出一種極有神韻的光彩。我心下害怕,怕她現在是回光返照,很快就要死去了。
我盡量壓製住自己的聲音不至於顫抖,繼續對她講弘昌的事:“因為他很聰明,認識的字很多了,也能作詩,畫畫。孩子長的很漂亮,竟是和你一個模子的!弘昌說什麼時候見到了你,要仔細和你說說話……”
我的話還未說完,蔚藍充滿光彩的眼睛已經黯淡下去了,嘴唇緊抿,卻掛著一絲僵掉的微笑。我靜靜地看著她,輕輕用手去觸她的氣息,卻伸到一半的時候停住了,心裏馬上湧現出一股害怕,忙將手縮回了,快步往外麵跑:“側福晉歿了!”
胤祥回頭看著慌張跑出來的我,臉色竟是青白一片,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悲傷……原來他並不是絕對無情,蔚藍陪伴了他這麼多年,總算是感動到他……
不知怎麼的,心裏忽然很失落……
我看著太監們進去將蔚藍的屍體斂在了一條席子中抬出門去,消失在街的拐角處……心中溢滿的悲傷,無法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