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先鋒(1 / 3)

高原的屁股在馬鞍上挪了挪,將頭盔摘下,順手扔給身邊的傅山。汗水順著額頭滑下,在沾滿灰塵的麵頰衝出一道道黑色痕跡。已經是中午,天上依舊是一成不變的烈日,那顆太陽在兩個時辰前就已經定在頭頂,許久也不肯移動一步。沒有一片浮雲,瓦藍而深邃的天穹如同靜止,若不是有一隻灰鶴在遠處的蘆葦上劃過,他還以為自己正置身於一張刻板的圖畫之中。

恭敬地接過這頂已經被無數雙手磨得發亮的鐵盔,傅山小心地看了身邊的這個騎兵營統帥一眼。這個自己名義上的上司身材魁梧,一身肌肉雖不驚人,卻勻稱到完美的地步,光滑黝黑,仿佛有一根糅合了火yao的引信,隻需一點火星就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不管從哪一方麵來看,這都是一個久經沙場的驍將。不過,同大多數粗魯不文的將軍們不同,高原卻有著一個光滑的額頭和一張線條柔和的臉,若皮膚再白上一分,倒有些像朝廷中那些儀表堂堂的公卿。

回想高原的一手好字,尤其擅長當今正流行的館閣體。這東西可不是一個武夫靠一兩年工夫就能學會的,沒個十年八年下來,連門都入不了。而館閣體則是進士們製舉時的必修功課,不是圈中人,隻怕連這個名詞都沒聽說過。

那麼,現在就有一個問題:這個高原以前究竟是什麼人?

傅山甚至懷疑這個軍中主將在造反做賊以前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士子,隻是在無奈從賊之後心中羞愧,這才隱名埋姓。

隻是,他說起話來卻十分粗魯,不像一個有學問的人呀?

又偷偷看了看高原,傅山心中更是疑惑。

說起來,傅山自從被革除功名之後,對朝廷已經沒有什麼忠誠。他學問即深,對事物的看法同常人有了很大區別。對他來說,朝廷和起義軍無所謂好壞,反正都是一群相互廝殺的暴力集團。各自代表著不同的利益團體。誰勝誰負同他也沒任何關係。

目前最要緊的是保護好自己,如果可能,盡力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吧。千秋之後,隻要能在史冊上留下傅山兩個字,吾願足矣,管他是好名還是惡名呢。就眼前來說,還是盡力討好高原吧,在闖軍中,也隻有他能依靠。未來……未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

現在的高原眉頭緊鎖,一張臉黑得快要滴出水來。

從老營出來已經是第二天了,隊伍走得極慢,天氣一日熱似一日,軍隊在路上走上一整天,早累得不行。偏偏身邊還有一個討厭的劉異地。因為通許的地理位置重要,是連接南北的樞紐,闖王有意先拿下這座小城,隨便報上次被甘霖反間計暗算之仇。因此,李自成將高原這隻戰鬥力強悍的騎兵也挑撥給劉異地。

此次戰役以劉異地為主,高原為輔。

劉異地本來就不爽高原,現在逮到這麼一個機會如何不報複回來。從昨天開始,他就不斷給高原找麻煩,弄得高原不勝煩惱。二人常常是一開口就會吵起來,索性閉口不言。

實際上,高原的騎兵還好,那四百個降卒人人都於劉異地有仇,雙方的合作也非常不愉快。最重要的是,劉異地的隊伍軍紀極壞,一路前進,禍害地方,什麼事情都敢幹。昨天晚上,大軍宿營在一個小鎮上。高原勒令軍隊不許騷擾百姓,所有人都住在街上。

可劉異地管不了這麼多,直接將軍隊開進老百姓家裏,將房子全占了。至於老百姓,通通給我趕到街上去。

這個春天白天雖然很熱,但一早一晚卻是極冷。看到在屋外凍得瑟瑟發抖的百姓,高原心中不忍,讓士兵們將棉衣借給百姓。

如此一來,高原軍卻被劉異地的人笑話成傻鳥。

看到劉異地軍在屋子裏吃香喝辣,高原的騎兵都有些軍心不穩。無形之中,高原的威信就這樣被一點點削弱了。

當然,也有百姓沒被趕出屋子,前提條件是:女人、年輕、漂亮。

一夜下來,整個小鎮發生了十起女人投井自殺事件。

真想不顧一切殺了這該死的劉異地啊!

當然,這不過是想想而已。劉異地有三千人,自己隻有八百騎兵和四百輜重兵。真動起手來,雖然可以在短時間內消滅劉異地隊。但那些騎兵未必會聽自己的,整個河南全是李自成的隊伍,這一帶全是無遮無擋的大平原,自古就是河南的膏腴之地。就算僥幸得手,也無處可逃。再說,現在還不是同李自成翻臉的時候,依照傅山的計劃,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自己還需要李自成這杆大旗為自己擋風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