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本就力大,這一刀下去無聲無息,也沒看到任何血光,隻見白光一閃,五根手指跳將起來,直接落進船倉。
那士兵本將兩隻手抓在船舷上,莫清這一刀下去,他一時回不過神來,也沒感覺到疼。舉起光禿禿的那隻手,吃驚地看著。
“滾!”莫清一腳踢出去,那士兵慘叫一聲,翻身落水,立即被密密麻麻的人潮壓進水裏,再也沒出現。
“啊!”高原本就吐得一塌糊塗,精神正萎靡著,被這五根手指一下嚇,猛地張大嘴巴坐了起來。
吹了吹刀刃,莫清對著遊過來的闖軍大喊,“靠近者,斬!”
但人實在太多,不片刻,四麵都是手。高原這隻小船簡直就是航行在人的海洋之中。
船上的四人被莫清的心狠手辣給嚇住了,都呆呆地坐著,身體隨著小船來回搖晃。
“看什麼看?”莫清怒吼,“我是高將軍親衛隊長,你們四個現在劃撥到親衛隊了。聽我命令,不想死就把船劃起來。否則我踢你們下去。”邊說,手中刀一陣亂砍,又有幾十根手指落進船艙。
那四人這才發了一聲喊,奮力地劃船。
有船的消息傳開,落水的闖軍都王這邊遊來。
一口氣砍了十幾個人,莫清的刀有些鈍起來,刀刃上滿是缺口,看起來如同猛獸的牙齒。一個闖軍剛將手搭在船舷,莫清一刀下去卻沒砍斷。那隻瘦小的手皮肉翻起,露出白森森的指骨。
“高將軍,借你寶刀一用。”莫清大喊。
“給你。”高原已經沒辦法思考了。
“好刀!”銳利的橫刀飛舞,漫天都是沾血的手指在跳動。千萬人在水中打著旋,四麵八方都是呼救聲、咒罵聲。高原從來沒見到過這麼多不同模樣的手指,有長有短,有的粗有細。所有的手指都被水泡得發白。
這是一片人肉大泥淖,這是一個巨大的人肉磨盤,隻要掉進去,就將陷入無邊的煉獄。
船在水麵上艱難地行駛,船底不時穿來人體的撞擊聲。
腦袋個手臂高高伸出水麵,瘋狂地抓著所能抓住的一切。雖然是夏季,雖然太陽很大,吹過來的河風卻冰冷刺骨。
大概有十分鍾吧,也是更長,小船終於從這一片回水區 衝了出去。眼前的河水很急,船也輕快起來。所有的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攤倒在甲板上。
艙中已鋪了一寸厚的手指。奇怪的是,那些手指都沒帶血,整齊的切口上一片慘白。
一個士兵提起木槳把手指一鏟一鏟往外鏟。
高原長長地嘶叫一聲,“我的四百精兵,羅汝才八萬人馬,開封三十萬人口,全完了!”
遠方還是一陣接一陣的炮聲,明軍呆在僅存的城牆上用火炮不住射擊水中的敵人。想來這樣的戰鬥也持續不了多久。
“將軍,你的寶刀。”莫清將橫刀舉過頭,跪在高原麵前。
“不管怎麼說,活著就好。”高原沒去接刀,隻用呆滯的目光看著滾滾的東流。
活著真好呀。
天之道,殺生以求存。
在老天的字典裏,沒有憐憫二字,他的胸中隻是一塊鐵石。
隨著船不斷南漂,水麵上的活人漸漸少了起來,偶爾有屍體從船前飄過,都是腹部鼓脹的模樣,身體還保持著臨死前掙紮的肢勢。他們至少還掙紮過,最倒黴的是那些在前線值勤的士兵,一身盔甲,隻怕大水一來就像秤砣一樣直接墜底,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所有人的都放鬆下來,也停止劃船,都懶洋洋地靠在船舷上,任憑船朝南飄移。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已經好幾個個時辰過去,大家都是粒米未進,剛才又一番折騰,早就沒有力氣。看了看水流的方向,如果不出意外,船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應該飄到陳留低界。好在那邊有荀宗文坐鎮,以他的急智,這時候肯定已經在組織人手搶救落水士卒,撈取順水飄來的浮財。等飄過去,就能獲救。
坐在船上,高原的思想雖然依舊混亂,卻也清醒了許多。
“將軍不必憂慮,我軍雖然丟了幾百精兵,但損失卻是不大。”莫清安慰著高原。
“是啊,不過,幾百弟兄就這麼丟了……”高原長歎一聲,“這可是幾百弟兄啊,我陳留一縣精壯男子也不過幾千,就這麼去了十分之一……”
莫清道:“將軍,若說起精壯士兵來,倒也好辦,這滿河都是人,應該有不少衝過去的。荀先生想必正調派人手接收。而且,這大水一起,陳留和開封之間的聯係斷絕,再沒有人能夠騎在將軍頭上頤指氣使。塞翁失馬,未必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