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薇鬱悶地從酒吧出來,跟朋友喝了幾杯後,之前的挫敗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發膨脹了。繩薇在酒吧裏買了一瓶紅酒,全然不顧失態地拿在手裏,邊走邊喝,搖搖晃晃地上了出租車。夜晚的路況很好,出租車飛速地行駛在三環上,一座座高聳的大樓很快消失於腦後。繩薇用頭輕倚著車窗,呆呆地看著窗外,窗外是再也熟悉不過的夜景。多少年來,繩薇都是這樣獨自一人坐在出租車的後座,拖著疲憊的身軀從一個個酒局逃離回家。無論遇到什麼挫折,她都信念堅定地要做這個城市裏最璀璨的星星,換來萬眾矚目和滿身榮耀。為了上位,每天的生活都如同打仗般充滿血雨腥風。見過了一個個不靠譜的合作夥伴,遭遇了一個個男人的決然離去,可就算熬到成名也依然是供人娛樂的玩偶,一舉一動,不經意的美醜也都為大家茶餘飯後提供笑料。繩薇突然覺得累了,前所未有的累,一切的美好都像是天上綻放的焰火,轉瞬即逝。喪失了尊嚴,出賣了身體,用盡了最大的力氣都沒有獲得成功,人生還有什麼能更悲哀呢?繩薇舉起酒瓶,含淚大口大口地喝著,真希望徹底醉掉,酒醒以後桂冠落在自己頭上,或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老家的床上,一切都沒發生,自己還來得及做份簡單的工作,找個男人結婚生子。繩薇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以及自己多年的生活是那麼虛無縹緲,如同海市蜃樓般不真實。現在繩薇的心裏隻有一處是溫暖的,那就是來自老費源源不斷的鼓勵和支持,想著前方家裏的燈火,繩薇努力地讓自己保持清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見到老費。
出租車司機把車停到了小區門口,繩薇下了車,一手挎著包,一手拿著酒瓶,搖搖晃晃地往家走,一邊走一邊大喊著:“老費,我喝多了,你怎麼不出來接我?我什麼都沒了,我們的戲完了,我被雷蘇蘇徹底打敗了。”一路上,繩薇不住地說著酒話,搖晃著上了電梯,費力地尋找自己的樓層按鈕。隨著電梯的上行,繩薇越發眩暈,倚靠在了電梯門上。當電梯門打開,繩薇差點兒栽倒,突然發現很多人圍在自家門口。看著人群,繩薇本能地清醒了。這時兩個警察押著老費從繩薇家走了出來,老費一臉憔悴且衣冠不整,像是剛剛經過了激烈的搏鬥。老費看見繩薇爛醉的樣子,氣憤地大喊道:“都是你幹的好事!”繩薇借著酒勁兒連忙上前拉扯著警察的胳膊,大喊道:“你們放開我老公,你們放開他。”另外的警察迅速衝上來拉開了繩薇,繩薇努力地掙脫,甚至講髒話大罵。繩薇大喊:“你們是來幹嗎的?知道我是誰嗎?我老公你們都敢碰?”一個警察快步走上來,對繩薇嚴肅地說:“鄒明化名費亦群,涉嫌貪汙、殺人。繩小姐,請回去協助我們調查。”繩薇看著眼前的一幕,瞬間酒全醒了,瞪大了眼睛像看陌生人那樣重新打量著老費,此時的老費低垂著頭,如同鬥敗的公雞一樣。下樓的時候,繩薇一直在懷疑這是否是自己的夢幻,直到看到了門口響著警笛的警車和圍觀的人群,繩薇終於意識到自己將麵臨什麼,低著頭在人們的指指點點中上了警車。
金沛山坐在辦公桌前,愣愣地看著電腦屏幕,蘇蘇和繩薇再一次同時登上了娛樂頭條。蘇蘇整形前後的對比照清晰地懸掛在焦點圖中,同時,繩薇的神秘老公也一起被寫進了新聞。金沛山用顫抖的手移動著鼠標,瀏覽了這兩條比頒獎禮還要轟動的新聞。事情發展的速度超過了原本的想象,金沛山相信,很快,這將不再隻是一條娛樂新聞,而會是一條更為轟動的社會新聞。一個長久縈繞的噩夢終於有了結果,長久的忐忑和害怕到了極限,反而變得釋然,像是一個背了許久的包袱終於被放下,有種解脫的輕鬆。金沛山從辦公桌上拿起自己平時最愛的手術刀,拿在手裏仔細地端詳著,成就的來源是這把刀,但毀了自己的還是這把刀。當此時再次拿起手術刀,一切都顯得那麼諷刺。金沛山打開了自己的博客,添加了新的內容:
傳說古時候有一種怪獸:四蹄似牛,頭上長角,身上有鱗,尾巴翹得很高,嘴巴張得很大,兩眼突出,模樣十分古怪。
它的名字叫做貪。
它貪吃千禽百獸,甚至異想天開,想吃天上的太陽。一天,貪到海邊喝水,望見太陽的影子在大海中漂浮,以為那就是太陽。結果跳入大海,被洶湧的海水吞沒。
人世間,貪的形式有各式各樣:貪口腹、貪錢財、貪名利、貪色相……麵孔千萬種,但結局都一樣:自取滅亡。
看著自己的博客,金沛山笑了,這似乎是一位從業幾十年深深熱愛自己職業的整形醫生的真正獨白。金沛山環顧了一下四周,微笑著看到曾經獲得的各個獎杯和獎狀依然驕傲地點綴著這間創造過很多輝煌的辦公室。一切完美,但人生終有遺憾。金沛山用左手撫摸著自己的心口,以醫生對身體構造的了解,金沛山知道,皮膚下的幾厘米處,深埋著自己疲憊不堪但依然健碩跳動的心髒。突然,金沛山拿起手術刀,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心髒,瞬間,鮮血噴濺到了電腦屏幕上,而金沛山則一頭栽倒在了屏幕前。屏幕上金沛山最後書寫的博文被噴出的血跡所籠罩,血滴慢慢地順著電腦屏幕下滑,流瀉出猩紅修長的線條。很快,從金沛山心髒湧出的血液逐漸染紅了他的醫生製服,地上鮮血填充成的圓形直徑在慢慢擴大,浸染著本是白淨的大理石地麵。
當越澤把所有的菜都端上來的時候,蘇蘇欣喜地發現,桌子上擺著葷素搭配的九菜一湯。飯菜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蒸騰的熱氣把房間襯托得暖意融融。越澤正要摘下圍裙走過來坐下,手機突然響了。越澤一邊從褲子口袋裏拿電話一邊還示意蘇蘇點蠟燭,做了一個打火機的動作。可是當接起了電話,過了一會兒,越澤的臉慢慢沉了下來,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聽著電話,隨後走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蘇蘇在蛋糕上插好了蠟燭,並且一一點燃。菜肴散發出的香氣讓蘇蘇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已經很久沒有在家裏吃這樣的大餐了,越澤的手藝真好,蘇蘇想,就算吃成個大胖子不做演員也不能拒絕了越澤的好意。為了這些飯菜,越澤肯定花了很多時間逛超市和回家準備。蘇蘇生平第一次期望一頓晚餐快點開始,迫不及待地想快點感受這種久違了的溫馨。蘇蘇坐在餐桌前,一臉甜蜜,等待的過程裏不停地打量著一盤盤佳肴,擺正了筷子和碗的位置。可是又過了很久,越澤還是沒有出來,蘇蘇起身來到書房,推開門,看到越澤趴在寫字台上一動不動。蘇蘇納悶地走過去,把手輕輕地搭在越澤的肩膀上,正要問越澤怎麼了,卻一眼瞥到了電腦屏幕。瞬間,蘇蘇覺得像是有重物砸過頭頂,突然感到了天旋地轉。蘇蘇用顫抖的手去移動鼠標,看到了娛樂頭條的全貌。報道上清晰地展示著蘇蘇整形前的照片,並且對比著現有的照片,一一標記出了她開眼角、墊鼻梁等整形的部位。蘇蘇一眼就看出來,這是當年留在金沛山醫院的存檔照片。
越澤慢慢地坐起身,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腦屏幕。
“越澤,對不起,我之前沒有告訴你。”蘇蘇慌亂地說。
“蘇蘇,我想問你,你身上到底哪裏是真的?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越澤直視著蘇蘇,瞪紅了眼睛。
“到此為止,我的秘密你全知道了。我承認,我的臉全部整形過,我本來的臉就像是你看到的照片上那樣。我的胸,你知道的,也做過。”蘇蘇坐到了書房的沙發上,歎了口氣說,“越澤,對不起,我隻希望我在你心裏是完美的,我從沒想過刻意隱瞞。所有這一切,都發生在認識你之前。我在娛樂圈討生活,為了吃這碗飯,我真的需要這些,請你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