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位公主!”
皇帝喜不自勝,連日來的鬱結一掃而空,歡喜得重複了一遍:“是位公主……我的兒!快把孩子抱出來!”
寢宮內,武後溫柔地看著繈褓裏粉嫩的女嬰,既想把所經曆的種種都教給她,又想擋風遮雨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大。
在這險惡宮廷,剛從生死決鬥中脫身而出的武後筋疲力盡,公主的到來成了她最大的安慰。她驚慌失措的內心終於平靜,望著金線編織的帳子出神。
女醫把孩子抱出去,武後聽到皇帝喜悅的笑聲。那孩子很是乖巧,在寢殿裏哇哇大哭,出去卻咯咯笑了起來,把皇帝老爹逗得歡喜不已。武後舒心地一笑,這個孩子,像她。
太平。武後心頭湧出這個詞,孩子的到來讓她生出安定,一種為人母的力量,使她有了勇氣。這孩子天生福佑,她要好好栽培。
現在,是清算的時候。她立即拋下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心頭縈繞日間驚心動魄的一幕。若非許敬宗遣人稟告東宮的異動,差點讓上官儀鑽了空子。
郭行真可以死,上官儀必須死。
三日後,武後不顧身體虛弱,執意在寢殿宣召許敬宗。
“敬宗,你說,這朝堂,能托付給誰?”她開場就拋出大難題。
“皇後殿下聖明,此事豈是微臣可以妄言?”許敬宗不敢多說。
“陛下有眼疾,太子太年幼,除了我挺身而出,誰又能保得江山不亂?如今,有人圖謀廢後,就是想造反!”武後容色如鐵,有著女子少見的堅毅,英姿勃發。她哪裏有半點產後婦人的羸弱,大唐江山像是她的子女,而她是想保護孩子的母親。
許敬宗跪拜:“微臣但憑殿下吩咐。”
“庶人李忠圖謀造反,你去查一查,是誰在其中推波助瀾?”
許敬宗領命而去。
他腳步如飛,幾乎要飄起來,沒想到上官儀作死,竟想廢後!拉下上官一係的人馬,能騰出不少位置,他一定要趕緊籌劃。
寢殿內,武後持續發布政令。
“宣大理寺卿尉遲真金。”
尉遲真金年輕有為,武藝超群,對武後忠心不二。聽到武後要他搜捕謀逆大臣時,立即應承下來,保證五日內即可將全部犯人歸案。
武後凝視他朝氣陽光的麵容,想起暮色滿麵的皇帝,心中生出一絲豪情。李唐的朝堂已然遲暮,而她,會引領一群年輕有為的幹將,走向輝煌盛世。
尉遲真金躊躇滿誌地去了,他太想做出政績,展現自己的實力。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她有大把的人可用,但是野心,能否代替實力?她暗自沉吟。
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武後抬頭望天。
長安風雲欲來,天地變色。
“要變天了。”
京師大肆搜捕嫌犯,並州官場也起了震蕩,大牢裏意外地多了個犯人。新任法曹參軍石摩訶坐穩位子後,逮捕了薩保府武官安師通。
罪名:受賄坐贓。賄賂人:長史龍敏。長史龍敏為牽製狄仁傑交付給安師通一批財貨,如今被人捅了出來,導致龍敏被免職,薩保府康達升遷為長史。
狄仁傑看到安師通時,頗為意外,但轉念就想通了。他推算中缺少的一環,終於豁然開朗,棋局漸漸明朗。
安師通臉色晦暗,自從狄仁傑入獄,他想著高升指日可待,誰知石摩訶反過來咬他一口!他恨不得把那家夥剝皮拆骨。偏偏他下獄後,家中小妾又卷了財物逃跑,想要贖罪都無計可施。
“一定是石摩訶搗鬼!”安師通恨得牙癢癢,卻無法反擊,他有太多把柄在對方手裏,何況有康達為石摩訶撐腰。他不禁自怨自艾,要不是他一時糊塗,在石摩訶麵前炫耀,起碼龍敏不會因此下馬,而康達也坐不到長史的位子。
唉。
看到狄仁傑,他分外尷尬,訕訕地移開了視線。典獄將安師通安排在狄仁傑隔壁,兩人皆是官員入獄,自當與販夫走卒強盜惡賊有別。
等典獄離去,狄仁傑隔了鐵欄遞去一壺酒。他自稱有宿疾需藥酒驅寒,狄詹就時常捎進酒來,上官彥銳馬馬虎虎裝沒看見就混過去了。
安師通沙啞的聲音從牆壁背後響起:“狄參軍,我……”
“天寒,暖暖身子。”狄仁傑未說其他,入獄第一天,沒人好受。
安師通吞下一口酒,一股熱氣從胸口燒了起來,他對著牆壁發了會兒呆,想到自家的委屈,又喝了兩口。
“我對不起你……應有此報!”安師通愧疚說完,仰頭把酒全部灌進喉中。這一升酒力度不小,沒等狄仁傑勸他慢慢品嚐,安師通紅了臉向後撲通倒下,酒壺碎作幾截。
狄仁傑聽到動靜,摸了摸頭,旁人的酒量,皆不如他好。既然安師通醉倒,恩怨就一筆勾銷罷。
他愉快地這樣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