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帝麵對英國輸華鴉片第一階段的反應是,信任林則徐,諭旨:“既有此番舉動,若在示弱,則大不可。朕不慮卿等孟浪,但戒卿等不可畏葸,先威後德,控製之良策也。”道光對英國毫無示弱,態度是強硬的。他還發出調兵上諭:“著裕泰等於湖南省派兵一千名,寶興於四川省派兵兩千名,桂良等於貴州省派兵一千名,務令詳加挑選,預備調遣。一俟接到琦善谘調,立即前往,合力堵剿,務稍遲誤。”麵對英國強索香港的要求,道光帝連發七道上諭,包括令琦善發兵撻伐、令伊裏布探查夷船,倘若駛進口岸,就痛加剿洗、嚴防夷逆北犯等。在這一階段,道光對戰勝英國蠻夷充滿信心,後人則說他“貪功開釁”,很有兩眼一抹黑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
皇帝鬥誌高昂,官兵卻早已不是100多年前的滿洲鐵騎了。旗人整天提著鳥籠喝茶聽戲,戰鬥力今非昔比,勇猛的凶性經過幾代消磨,也逐漸退化了。這就應驗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老話。箭不磨都生鏽了,人失去了挑戰也就喪失了勇氣。而英國人不遠千裏而來,可是衝著利益來的。資本主義的發展急需要市場和原料來“錢生錢”,這就像是貓見了腥,哪有後退的道理。敵人的意誌異常堅決,全副近代裝備,而清軍腆著大肚子,提著100多年前的長矛大刀,哪有不敗的道理!爾後英軍逼近京畿,朝廷上下驚慌失措。道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撤了林則徐,向英軍示好。
但是投降絕非道光的本意。他知道被史書記上一筆“割地求和”會對自己產生多麼不良的影響。在英軍強占香港後的近一個月時間內,道光帝禦令前線將領務必“進剿”,不使英軍染指香港。“逆夷在粵猖獗,必得聲討致罪,聚而殲旃,方足以申國法。……唯當一意進剿……斷不可為其所惑,致誤機宜。”接任的琦善了解實情,委婉地將困難寫成奏折並附上義律的照會一並“冒呈禦覽”。道光見到奏折及琦善代陳的“照會”,即朱批道:“朕斷不似汝之甘受逆夷欺侮戲弄,迷而不返,膽敢背朕諭旨,仍然接遞逆書,代逆懇求,實在情理之外。是何肺腑?……汝被人恐嚇,幹為此遺臭萬年之舉,今又摘舉數端,恐嚇於朕,朕不懼焉。”與領導意誌不一的琦善被革去大學士,拔去花翎,交部嚴加議處了。
英軍強占香港後,道光在一天之內連發四道上諭:嚴懲琦善;派新欽差奕山赴粵“一意進剿”;嚴令前線將領極力攻剿,“毋使稍留餘孽,致滋後患”;令兩江總督裕謙進剿北上到達浙江的英軍,“殲此醜類”。自此到1842年5月下旬,道光一再發出各種“痛殲蠻夷”的上諭,無奈奕山等人收複香港的軍事行動毫無進展,江浙前線節節敗退,將帥逃命,潰不成軍。戰場上的失利,使意誌脆弱的道光帝再次被投降妥協思想困擾,改變了態度。而英國撤換溫和的義律後,蓄意擴大戰爭,進攻廈門,攻陷鎮海,進入長江口,布陣於南京江麵。麵對戰場的失利,道光翻遍前賢著作不得其法,最後同意了大臣穆彰阿的看法:“兵興三載,糜餉勞師,曾無尺寸之效,剿之於撫,功費正等,而勞逸已殊。”他同意簽訂了合約。
應該注意到,道光帝之所以簽訂合約是看重了“功費正等”四個字。道光是個節儉到吝嗇的皇帝,內務府給他做件新龍袍都需要請示彙報開支。祖訓讓他守住家業,他就以祖宗家業不流失為標準,旨在做到使祖宗財富不外流。道光帝雖然在最後接受條約時,心情痛苦萬分。據記載:“傳聞和局既定……一日夜未嚐暫息。使者但聞太息聲,漏下五鼓,上忽頓足長歎。”(《軟塵私議》,《鴉片戰爭》叢刊,第5冊,第529頁。)道光歎息自己竟然要和蠻夷議和,竟然要割讓一個叫做香港的島嶼,羞愧萬分,但一想到繼續戰爭就要花更多的錢,繼續看著國庫的銀子見少,他又決心長痛不如短痛,不如花點兒錢使戰事趕快平息。算計小錢吃大虧。道光帝並沒有意識到暫時的妥協是要以強國為後盾的,國不強,妥協隻是助長了以後進一步的妥協。
道光皇帝先是貪功開釁,中間戰和不定,最後惜財求和,清朝焉有不敗之理。
好皇帝道光晚年很有自知之明,在遺囑中說:“在我列宗列祖之功德,自應若是尊崇,昭滋來許,在朕則曷敢上擬鴻規,妄稱顯號,而亦實無稱述之處,徒增後人譏評,朕不取也。……(墓碑)斷不可於五孔橋南別行建造,石柱四根,亦不準豎立,碑文亦不可以‘聖神功德’字樣率行加稱。”道光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給祖先抹了黑,要求後輩不得按往例立聖德神功碑。他的這種自我懲罰依然是傳統的、舊式的,至死都不知道作為身處變革時期的國家領袖,應該如何應對失敗與屈辱,更不用談奮發圖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