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桐的心裏有些沒底,昨天晚上有一個朋友告訴自己,英國人給胡雪岩加價是一個煙幕彈,故意作出加價的姿態,讓胡雪岩的盟軍繼續收購中國的生絲,並將中國的生絲價格越炒越高,胡雪岩與其盟軍的資本全都砸進生絲裏麵,英美商人不會真正加價收購,甚至會繼續熬鷹,要將胡雪岩及他的生絲盟軍完全拖入失去資金流動的泥潭。外資銀行已經全麵隻收款不貸款,而上海以及山西的票號錢莊都是跟著外資銀行的思路運作,國內的票號錢莊加入催收行列,這樣一來就徹底切斷了胡雪岩生絲盟軍的資金鏈條。朋友說,英美商人這一次就是要跟胡雪岩玩下去,因為歐洲的生絲豐收了,英美絲綢商有的是原材料,胡雪岩越是使出堅壁清野的策略跟英美絲綢商對抗下去,資金鏈斷裂得就越快。
手指頭在嘴皮上舔了一下,沾了一點口水便於翻看賬冊,現在金嘉記欠錢莊的貸款達五十六萬兩銀子。金桐的算盤珠子還沒有扒拉清楚,呼啦啦一路賬房先生帶著算盤一擁而上,金桐被眼前黑壓壓的人群給圍住了。夥計點了點人數,給金嘉記絲棧貸款的四十家錢莊全部到齊了。“金老板,你們現在還蒙在鼓裏,英國人跟美國人不可能給胡雪岩多加一千萬兩銀子買走他的一點四萬包生絲的,你這樣屯下去就把我們給拖垮了。”一家錢莊的小夥分開人群,情緒很激動,“金老板,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你無論如何也得在年前將我們的那一筆款子給結了,不然我們就太緊張了,東家今天說了,我收不回去就卷鋪蓋卷走人。”
金桐聯想到昨天晚上朋友的信息,看著眼前這個小夥,心裏一酸,自己也是當夥計一路走過來的,快過年了卷鋪蓋卷走人這年還怎麼過。金桐怎麼都覺得這件事情背後有點蹊蹺,胡雪岩是這一次跟英美人對賭的最大莊家,他們怎麼不去催胡雪岩要錢,並且胡雪岩的阜康票號是能讓他們過一個安穩年的,這些票號跟開了會似的,一窩蜂全湧到了金嘉記絲棧。金桐隱隱感覺這一次是來者不善,背後一定有人在搗鬼搞陰謀,但是眼前黑壓壓催債的已容不得金桐去細細琢磨這背後的玄機,整個絲棧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
金嘉記絲棧破產之說猶如病毒一般迅速在上海灘擴散,金桐無奈之下隻有宣布金嘉記絲棧破產清算。短短幾天之內,上海灘有二十家商家關門破產,錢莊票號追債的人整天在街上穿梭。
古應春三天催問一次徐潤何時變賣地皮房產,自己的那五十萬兩銀子全是從錢莊融資,自己都已經沒有辦法待在上海過年了。
徐潤正著急上火的時候,唐廷樞從美國回到國內,還沒有等徐潤跟其彙報招商局的情況,唐廷樞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歎一聲:“雨之,我們完蛋了。”徐潤對唐廷樞這句話太有感受了,寶源祥挪用了招商局十六點二萬兩銀子,唐廷樞挪用了七萬兩,現在招商局、開平煤礦的股票跟拉肚子似的沒完沒了地下跌,長江沿線發生水災,大清帝國的經濟陷入蕭條期,招商局的業務受到很大影響,開平煤礦的煤炭市場萎縮嚴重,錢莊、票號以及外資銀行收縮銀根,李鴻章肯定要在這個時候對招商局的賬目進行清查。招商局和開平煤礦的股價漲得實在太離譜了,招商局的原始股每股為一百兩白銀,按照當時的糧食價格以及人工工資進行核算,一兩白銀值人民幣六十元,招商局每股的發行價高達六千元人民幣,堪稱古往今來真正的中華第一股。到了1882年,招商局的股票上漲到每股二百六十五兩白銀,相當於人民幣一萬五千九百元一股。招商局股票的狂漲跟並購旗昌輪船有很大關係,並購旗昌之後的招商局擁有輪船數量高達三十艘以上,無論是單家輪船數量還是噸位數,招商局都占據第一位,成為大清帝國掌控航運權的壟斷企業,這一次股價快速下跌到每股一百兩左右,拋售的人還在源源不斷地湧現。
唐廷樞更為撮火的是開平煤礦的股票:“現在英國人是要做空大清帝國的股市,意在打垮我們剛剛興辦的洋務實業,我就說這一年來我們的股票怎麼一個勁地上躥,跟吃了春藥似的。我回國路經香港的時候得到一個消息,開平煤礦的股票扶搖直上的背後隱藏著一個陰謀,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搞鬼,但依我看現在的股市一定要出大問題。”
“景星,別提了,上次你從美國給我發電報說的事情,我他媽就懷疑這一次是英國人在背後搗鬼,那個買辦顧林,還他媽爵士,我看整個英吉利都是騙子。我就納悶了,大清的商人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洋人欺負我們,朝廷還這捐那稅的,生怕一下整不死商人似的。”徐潤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對了,孤拔那孫子已經將軍隊開進了紅河州,現在國內到處是災情饑民,餓殍遍野,朝廷怎麼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