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 案湖邊詭火(3 / 3)

林濤搖搖頭,說:“地麵條件差,有足跡也沒有比對價值。”

現場粗略地勘查一遍後,地麵、物品上都沒有發現可疑的足跡和指紋。因為診所是公共場所,所以即便有,也不能判斷那就是犯罪分子的。

我看了眼淩亂的診台,對大寶說:“來,我們把他的辦公桌收拾一下,看可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診台上,除了處方箋、醫療器械和一些空白的病曆以外,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廢紙。我一張一張地翻看著,看到最後,似乎已經熟悉了死者的筆跡。

收拾完桌麵,我開始收拾死者的抽屜。一拉開抽屜,一張做工精致的卡片就映入眼簾。我翻開卡片,裏麵是死者的筆跡,寫著一首題為“觸碰著的遙遠”的詩,或許是一首詞。

思念

也許未曾相見

熱戀

也許沒有永遠

心聲把我們相連

衷腸互訴同病相憐

有緣

我們才能相見

心牽

才會互相想念

你的愛滋潤心田

真情勝過蜜語甜言

從未觸及你的笑臉

不曾親吻你的眼簾

但你的影子卻在心間

撥亂我的心弦

你不能走到我身邊

我亦無法把握明天

唯有遵從命運差遣

彼此相通心的源泉

芳草依依望明月

明月癡癡映芳園

你用甜甜的笑臉

我用瘦瘦的指尖

一起感受

觸碰著的遙遠

“歌詞?”我通篇讀了一遍,覺得朗朗上口。

林濤搖搖頭,說:“不是,這應該是原創。”

“謔,還是個詩人呢。”我說,“能看懂什麼意思嗎?”

林濤是我們三個人中的“文化人”,他看了幾遍,摸著下巴說:“依我看,這是一首苦情詩,多半是婚外戀之類的。”

“李克華沒有結婚,一直單身。”偵查員插話道。

大寶撲哧一下笑了:“打臉了吧,你到底能不能看懂啊?”

林濤說:“不能是女的婚外戀嗎?醫生就不能當小三嗎?”

“如果真的有婚外戀,這種突然殺人的方式和運屍的動作倒是很能解釋了。”我說,“屍源已經找到,又有這個情節在裏麵,破案應該不遠了!”

話剛說完,我一眼瞥見醫生座位旁邊的垃圾桶。

“這個垃圾桶有些奇怪啊。”我說,“這是一個腳踏式垃圾桶,醫生踩一腳,桶蓋就打開,然後推一下桶蓋,再關上。但是這個桶蓋是打開的,沒有關上。”

我用勘查燈朝垃圾桶裏照了一下,說:“而且這桶裏有塊紗布啊。”

說完,我用鑷子把垃圾桶裏的紗布夾了出來。

“這就更奇怪了。”我說,“紗布上有一點兒血跡,但是血跡很新鮮,且範圍很小。一般來診所的傷者有兩種,一種是傷後一段時間,來換藥的,那麼紗布上就應該不是新鮮血跡,而是血性液體,是暗黃色的。還有一種是傷後立即來診所包紮的,但是需要包紮的,通常都是傷比較重的,這麼點兒出血,需要包紮嗎?”

大寶說:“你的意思是說,凶手是偽裝來換藥,趁醫生不備下手的?”

我點點頭,說:“這應該是一起有預謀的犯罪。用小傷來騙醫生,突然出手殺人。”

“這樣說,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出軌女人的丈夫了。”偵查員說。

我說:“不管怎麼樣,反正要先把這個紗布上的DNA驗一下。這塊紗布還是很可疑的。一來垃圾桶裏就這麼一塊紗布,二來垃圾桶沒有合上,很有可能是死者剛扔進去紗布,就被害了。醫療垃圾有的會有傳染病菌,一個醫生隨手合上垃圾桶應該是習慣。”

偵查員應聲離開。

大寶問:“好多工作同時展開了,我們下一步幹什麼?”

我聳聳肩,一邊往診所外麵走,一邊說:“沒什麼可幹的,等消息吧。我昨晚沒睡飽,今天還在假期裏,我得回家補個覺。”

胡科長這個時候走了過來,說:“理化結果出來了,焚燒灰燼裏發現助燃劑,是汽油。”

“汽油來源調查了嗎?”大寶問。

“現在幾個組的人正在看這附近所有加油站的監控錄像,”胡科長說,“也有人在詢問有沒有獨自一個人去加油站打油的可疑人等。”

“我倒覺得查不出什麼。”我說,“別忘了凶手是有交通工具的,他不可以從車裏取油嗎?”

“現在的小車都防止盜油,所有油路都是彎曲的,從小車裏取油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靠在車旁的韓亮聽見了我們的話,“大車直接掛油箱,倒是可以取,但是大車都燒柴油。”

“那可以是摩托車或者助力車嗎?”我問。

韓亮點點頭,說:“可以。兩輪車倒是可以直接取油。”

睡了個午覺,我精神抖擻地來到專案組。

專案組氣氛很活躍,正在討論這個案子的進展情況。

“李克華果真是和一個有夫之婦有關係。”偵查員說,“女的叫阮芳,你們注意到沒有,那首詩裏就有芳字?”

“她老公是一家公司的老總,叫伍力學。”另一名偵查員說,“不好好當闊太太,非要勾搭什麼小白臉,真是害人不淺啊。”

“公司老總?”我皺眉想了想,說,“你們抓人了?”

偵查員點點頭,說:“中隊長正在審查呢,DNA也在驗。”

“這個伍力學,養鳥嗎?”我問。

偵查員被我問得莫名其妙,搖了搖頭,說:“不養。”

我低下頭,說:“估計你們抓錯人了,DNA肯定也對不上。”

“為什麼?”被我澆了一頭涼水,偵查員有些驚訝。

我拿出一個透明物證袋,說:“從診所回去後,我們對診所裏的腳墊進行了檢查。之前我們說過,這個腳墊很有可能黏附了嫌疑人的痕跡。拿回去之後,我們理化部門的人很快給了我們回音,這個物證袋裏的,就是腳墊上取下的物證。”

“什麼呀這是?”偵查員皺起眉頭,湊近了看。

我說:“黃的是小米粒,通常被用來喂食寵物鳥。黑的是煤渣,是那種蜂窩煤的。也就是說,凶手的生活環境裏,很可能有鳥食和蜂窩煤。這個老總不養鳥,哪來的鳥食?城裏人不燒蜂窩煤,哪來的煤渣?”

話還沒落音,DNA室傳來消息,說:“DNA比對,嫌疑人排除。”

“說不準那個紗布和腳墊上的痕跡和凶手都沒有關聯呢?”張局長說,“你們的推理有道理,但也不是絕對的,現在不能放人吧?”

我說:“我相信我是對的,但放不放人,還是你們做決定。”

“可是,除了這一層關係,還有什麼人會去預謀殺害這個醫生呢?”偵查員說,“診所雖然沒發現錢,但是侵財案件沒必要經過這樣預謀吧?”

“還有一種可能,”林濤從門外走了進來,“說不準凶手看上了診所的什麼物件,必須要得到,得到必須要殺人。”

“什麼物件?”偵查員見林濤進來,有些奇怪。

林濤沒有睡午覺,他一直在診所裏對現場進行勘查,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樣子,我知道他應該有了發現。

林濤坐在會議桌旁,並不急於邀功。他喝了口水,把U盤插上電腦,用幻燈機放映著他剛才拍攝的照片。

“我們下午的重點,就是對診所裏的小隔間進行勘查。”林濤說,“雖然地麵條件不好,但老秦提醒了我,很多物品的條件還是很好的。經過勘查,我們根據灰塵的分布情況,判斷藥品櫃應該是有次新鮮的翻動。”

“排除了醫生自己翻動嗎?”我問。

林濤說:“可以排除。這個醫生習慣很好,每種藥物對應的位置都有標簽。也就是說,他要拿哪種藥物,直接看到標簽就拿了,但是我們發現的翻動跡象很淩亂,而且很多藥物都偏離了標簽指定的位置。這應該是凶手翻動的。”

“少了什麼嗎?”我問。

林濤說:“我們找了個附近醫院的醫生,幫忙查看了醫生處方的底根,和藥物也進行了對比。目前發現了診所缺少的藥物。”

“什麼藥?”我兩眼放光。

林濤笑著說:“美沙酮。”

鹽酸美沙酮(簡稱美沙酮)為μ阿片受體激動劑,藥效與嗎啡類似,具有鎮痛作用,並可產生呼吸抑製、縮瞳、鎮靜等作用。與嗎啡比較,具有作用時間較長、不易產生耐受性、藥物依賴性低的特點。

“很多吸毒的人,弄不到毒品,就用這個藥物來代替。”我說,“一個癮君子,為了滿足毒癮,預謀殺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雖然你潑了我們一瓢涼水,但是這個發現還是給了我們很多希望啊。”張局長說,“那個伍力學可以考慮放了,送人家回家。下一步,還是從吸毒人員中查找線索。”

“我覺得主線可以放在微量物證的發現上。”我說,“其實現在條件很多,偵查範圍很小,估計今天就能破案。你看,首先我們應該找現場附近熟悉案發環境的人,吸毒人員,他的家裏應該養鳥、燒蜂窩煤,他應該有一些小傷。這麼多條件,何況我們還有DNA做比對,還能破不了案嗎?”

偵查員下去以後,我們都在專案組靜靜地等著,看來這又是一樁因為毒品而發的慘案,不過這個運屍、焚屍的動作確實有一些讓人不解。

“一個癮君子,為了幾瓶藥,何必這樣大費周章?”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晚上八點,犯罪嫌疑人伍彪被抓捕歸案。

案件排查得很順利,專案組發動管轄現場附近四五個小村落的兩個派出所民警,對村子進行了走訪,很快就發現了養鳥、燒煤、有傷的吸毒人員伍彪。

“當然,這種大範圍的排查能有這麼迅速的戰果,也是有我們的辦法的。”負責抓捕的偵查員說,“其實四五個村子有幾千戶人家呢。我們在排查之前,先做了研判,把周邊幾個曾經被盜過美沙酮的診所進行了聯係,然後用犯罪地圖學框定了一個嫌疑人大概所在的範圍,再用你們的排查條件進行搜索。兩個小時,就搞清楚了嫌疑人具體位置。”

刑警隊的人在伍彪的家中把他按在了地上,並且對他的家裏進行了搜查。

搜查的結果充滿了驚喜和詫異。驚喜的是在他的家中找到了相同批號的美沙酮,詫異的是在他家裏找到了十萬元人民幣。

“啊?”大寶同樣詫異,“他有十萬塊,還需要去拿美沙酮嗎?直接買毒品不就得了。”

“抓回來一審,他就全招了。”偵查員說,“他說是為了美沙酮,所以偽裝去換藥,然後趁李醫生不備,用刀捅死了他,然後從診所裏找到個箱子把屍體裝起來,用他的摩托車拉到了焚屍現場,從摩托車裏取油、焚屍。”

“這和我們推斷的結果完全一致啊。”大寶有些沾沾自喜。

“我們也問了他為什麼不直接買毒品。”偵查員說,“他說是因為最近專項行動打擊力度大,他有錢,但是沒有渠道獲得毒品了。”

“那他有經濟來源嗎?”我問,“一般染上毒癮,金山也能給吸倒了。”

“這個他支支吾吾沒有說清楚。”偵查員說。

“此事定有蹊蹺!”我說。

“老秦你怎麼看?”大寶學著“神探狄仁傑”的口吻問道。

我低頭想了想,笑了一下,說:“怎麼看?嗬嗬,看來還是我們錯了。”

“錯在哪兒了?”大寶問。

我轉頭對偵查員說:“姓伍的在我們這邊不多吧?伍彪和伍力學什麼關係?”

我這一問把偵查員問住了:“伍……伍力學,不是放了嗎?哦,我懂了。”

經查,伍彪無業,經常做一些充當打手的勾當,主要服務的對象是他的堂兄伍力學。

伍力學事業有成,不到四十歲就已身家上千萬。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農村的那些親戚朋友都來找他謀個打工的地方。而他最看重的,還是這個性格彪悍、做事不計後果的堂弟伍彪。

伍彪吸毒,需要源源不斷的經濟來源,而這就成了他可以被伍力學牢牢抓住的把柄。

伍力學對比他小十五歲的妻子阮芳疼愛有加,阮芳不做耕耘,就有豐厚的回報。在她看來,她手中的那張信用卡永遠也不會被刷爆。但是花銷上有了充分的滿足,精神上反而非常空虛。

為了尋找“真愛”,阮芳經常出入酒吧、夜總會和健身房這些容易發生豔遇的地方。很快,她就在健身房裏找到了一個讓她心動不已的帥哥——李克華。

李克華身材不高,卻有著迷人的臉龐和胸肌。他二十七歲從省立醫院辭職,在一個繁華的小鎮獨自經營診所,收入不菲。這樣的魄力也讓阮芳神迷。同樣,阮芳那種貴婦人的氣質和蘿莉的外表也讓李克華不能自已。

交往一個月後,他倆的關係有了實質性進展,但這種實質性的進展很快也就被眼線眾多的伍力學捕獲。

中秋節,阮芳和李克華又相約幽會,伍力學則找來伍彪,密謀了殺人計劃。伍力學和伍彪密謀的監控錄像,被作為呈堂證供提取保存。

“十萬塊錢買一條命。”我搖搖頭,說,“這些有錢人,已經是無法無天了。”

“原來那張卡片,就是李克華準備好中秋之夜送給阮芳的禮物吧。”大寶說,“對於阮芳來說,用錢能買來的東西都不稀罕了。這種用心的東西,還是蠻能打動人的。”

“是啊,”我說,“這個小醫生確實很有才氣,那首詩我都會背了,寫得多好啊。”

“現在,為什麼要運屍、焚屍,也解釋通了。”胡科長旁聽完審訊,從審訊室裏走出來和我們說。

“對,這個心結我還沒解開呢。”我說。

“伍力學對奪其妻的李克華恨之入骨,”胡科長說,“他對伍彪交代了,殺了以後要多捅幾刀,然後拉出去喂狗。”

“喂狗不現實,所以拉去燒了。”我順著胡科長的話說,“這個伍彪還真挺實在。”

林濤則沒有加入我們的討論,他獨自一人在旁邊歎息道:“人哪,還是活得簡單一點兒,比較好。”

“是啊,是啊,”大寶說,“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單身小帥哥,千萬要經得起誘惑啊,有夫之婦,還是繞著走吧。”

“不管怎麼樣,案件算是迅速破獲了,大家也可以喘口氣,然後繼續‘六三專案’的偵查了。”我說,“這個案件也給我們提了個醒,並不是所有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都是單獨行動的,也可以雇凶。我們考慮問題太狹隘了,下回必須改進。”

“明天就不是中秋假期了,要起早上班了,你不回家睡覺?”林濤緩過神兒來,說。

我笑著說:“你先回去吧,我去找那個偵查員,學學他之前說的犯罪地圖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