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騙自己會好的,會完全沒事的,可是另一個聲音很嚴肅的在我頭腦裏提醒著我……這種情況下,結果不可能很好的。
十幾個小時沒見,怎麼就覺得曾念好像瘦了好多呢,我去看著他露在被子外麵的手,抬手摸了上去。
他的手還挺熱乎的,不像過去總是那麼冷冰冰的,我小心用力捏了捏,曾念毫無反應。
“人還沒清醒過來呢……”林海在一邊對我說道。
我剛想說話,手上忽然就感覺到一動,雖然很沒力氣但的確是動了,我緊張的對著林海說,“他的手動了。”
林海湊過來看著我和曾念握在一起的手,什麼也沒說。
我也很快反應過來,曾念動的這一下,不過是無意識的神經抖動。
那東西中毒,傷害最嚴重的就是神經係統,完全不可逆轉的傷害。
我想起在滇越和他重逢的那時候,他追問我是不是不相信他沒碰過那個東西時的眼神,都清晰的從記憶裏跳了出來。
就這麼站著看了好久之後,林海過來對我說,“他不會很快醒過來的,先出去坐一下吧……就坐在外麵,他一醒就能知道。”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不由我任性逞強,跟著林海暫時離開監護室,我們坐在了外麵的長椅上。
左華軍一直等在外麵,見我們出來,很快給我遞過來溫熱的水,看著我慢慢喝水,他低聲跟林海說了句什麼,我沒太聽清。
隻聽見林海回答的話,“人被抓住了。”
左華軍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聲音,然後又重重的歎了口氣。
我抬頭朝隔著玻璃的監護室裏望,沒什麼目標就隻是虛空的一看,然後突然開口對林海說,“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吧……”
左華軍和林海交換了一下眼神,林海咳了一下,“好,我來跟你說。”
林海剛開始講,我就感覺到外麵的陽光暗了下去,轉頭朝窗外看,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得陰沉起來了,一副即將要下雪的樣子。
耳邊時不時就能聽見零散響起的鞭炮聲。
這種時間裏,應該是和家人圍坐飯桌前,喝酒吃菜談笑聊天才對,或者陪著吵鬧歡笑不停的孩子們去外麵放鞭炮,去遊樂場裏瘋鬧。
可我卻坐在醫院裏,在聽別人跟我說我孩子的爸爸,不久前經曆了什麼,許多年前經曆了什麼,實在是不應景。
我苦澀的保持著嘴角的笑意,安靜的聽林海講話。
可他剛開了個頭,我就聽見身邊站著的左華軍,很意外的叫了一句,“你怎麼來了,李法醫……”
林海也不往下說了,站起來,“修齊?”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也動作緩慢的回了頭,看見了穿著厚厚外套的李修齊,帶著一身寒氣出現在眼前。
就跟剛才看見躺在監護室裏的曾念一樣,我看見突然出現的李修齊,也覺得像是幻覺。
林海在我耳邊說,“其實本來說要跟我們一起吃年夜飯那個朋友,就是修齊,可是航班晚點了他沒趕得上。”
我瞅著李修齊,他也正在看著我,目光裏透著疲憊。
李修齊走過來,先問了林海怎麼樣,我知道他在問曾念的情況,就替林海回答他,“還沒醒,高純度靜脈注射。”
我說的很簡潔,知道李修齊完全能明白我說的意思,也知道曾念的境況,有多糟糕。
李修齊聽完我的話,轉身走到玻璃窗前往監護室裏看。
等他轉頭再看我的時候,目光裏多了幾分憂慮的神色,他摘下了手上戴著的手套,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他在聯係禁毒口上認識的人,是在問曾念這種情況哪裏治療效果最好。
我看著他的背影,眼睛開始發熱,心裏百味雜陳。
講著講著,原本背對我的李修齊一轉身,沉凝的眸子盯著我,“去國外沒問題,那你再問問那邊的具體情況,趕緊給我答複……好,謝了。”
終於放下手機,李修齊繃著下頜線又去看監護室裏的人,林海朝他身邊站過去,沒幾秒,我聽見他們兩個幾乎同時喊了起來,“睜眼睛了!”
我跟著從長椅上一下子站起來,起的有點猛覺得頭一暈。
李修齊的手很有分寸的扶住了我的胳膊,我抬頭就近距離觸上他的目光,聽到他對我說,“沒你想的那麼糟糕,有我在,沒事的。”
十分鍾後,我再一次走進了監護室裏,這一次看到的曾念雖然還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可他的眼睛真的睜開了。
我幾步走到了病床邊上,稍微側身靠近他,曾念的眼神像是找不到焦點,眼睛隻是半睜著,像是很快就撐不住會再次閉上。
我突然很害怕,伸手就去握他的手。
曾念的眼神在慢慢動著,好半天才移到了我的臉上。
可他的注視很陌生,像是根本不認得我是誰了,我著急的用手使勁握了握他的手,忽然就看到曾念蒼白的嘴唇顫抖起來。
可他的手毫無反應,盡管我從他眼睛裏能看出他很想用力。
他能這麼快睜開眼睛蘇醒,醫生已經說很難得了,可他身體太虛弱,在高濃度毒物的侵蝕下,什麼都做不了。
我低頭,把臉湊近到他麵前,輕聲跟他說,“曾念,我和寶寶在看你,你看見我們了嗎?”
曾念一下子閉上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我以為他感覺不好了,正要喊醫生,卻聽見了很微弱的一聲,“寶寶……”
原來他真的清醒了,認得出我是誰,我趕緊抬手去小心的摸著他的臉,“對,寶寶跟我來看你了。”
“不是,寶寶……是你,我的年寶寶。”曾念很吃力的說完這句,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可沒笑出來,剛才那句話好像已經用盡了他的力氣。
再想笑就得緩一陣了。
我這時心裏卻平靜極了,沒有想哭的感覺,隻是聽了他叫我寶寶,就忍不住笑了。
多少年前了,我跟他正式開始的時候,我總逼著曾念給我起一個隻有他才會叫我的昵稱,因為那時候身邊的同學朋友,跟自己的戀人都有這樣的稱呼,隻有曾念不是叫我年子,就是直接叫名字左欣年,聽起來一點都不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