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舊金山·圈套(2)(1 / 3)

巧玉起身拉開窗簾。下午睡得太急,窗戶都還敞開著,涼意襲襲 而來。一輪圓月正懸於密林之上。突然一聲驚啼,緊接著一串撲打翅 膀的聲音。驚魂未定的巧玉,也隨之渾身一顫。難道鳥兒也有夢魘? 一切即刻恢複寂靜,但寂靜同樣令人不安,樹影幽暗,仿佛隱藏著許 多蠢蠢欲動的能量。巧玉背後隱隱發寒。轉回身,幽然大半床白光。 電子鍾顯示暗紅色數字:1:15 am 。此刻的北京眼看就要到下班時間。 她整日未曾在QQ 上出現,不知可曾有人留意。她的山寨手機並未開 通國際漫遊。不開通也罷,以免徒增牽掛和失望。沒有結果的情感, 本不該投入過多,或許抑製永遠勝於表述,而男人也遠比女人理智。

夜正深,睡意卻淡了,來去自由,不由人控製。無眠之夜,巧玉 並不陌生。隻是北京的夜,再深也不及此地寧靜。不論寧靜與否,皆 會令人胡思亂想。窗外樹影相抱,如熱戀的情人。可賦一向謹小慎 微,不善巧辭,卻也曾在午夜發來短信,傾吐他的思念。但那僅有的 一次,是兩年之前。戀愛本有保質期,或許隻是她的更長些。可賦的 手修長細嫩,唯有無名指下有一小塊老繭,那是她常常撫摸的地方。 她曾戲言他的手比女人更嫩。他也曾笑答:所以這手不能幹活,家務 得由你來。話一出口,無法收回,徒增一段蝕骨沉默。以後,以何之 後?以Anphone 為界,她需抹掉有關他的記憶。正如二十年前,抹 去有關父母的一切記憶。巧玉握緊窗欞,鋁合金軌道冰冷堅硬,直刺 肌膚。

巧玉放開窗戶,披起外衣。下午喝的奶茶完成了人體旅遊,急需 投入下一次輪回。摸不到台燈開關,牆壁上的開關也找不到。暗中摸 索著開門。還好,走廊裏有夜燈,雖然隻有螢火蟲的亮度。門外一條 漆黑狹長的走廊,兩側大約有四五扇門,扇扇緊閉。巧玉不知哪扇是 洗手間,卻也不敢貿然去開,方才越發意識到,此處並非北京。這是 完全陌生的國度,完全陌生的大宅。巧玉不禁後背微寒,提足屏息, 不敢弄出半絲聲響。沿樓梯而下,依稀記得客廳邊上也有衛生間。而 且那一層沒有睡房,進錯門也不至於尷尬。

巧玉盤旋而下。木質扶手冰涼光滑,樓梯偶爾低吟,巧玉努力踮 起腳尖。眼看就到一樓,大理石地麵就在眼前。樓梯上卻突然又是一 聲,仿佛從背後高處傳來。巧玉一驚,立足回望,空蕩蕩漆黑一片。 屏息靜立片刻,並無任何動靜。

巧玉摸索著走進客廳。此處過於寬闊,因此更黑,牆角雖也有 一盞夜燈,卻仍與螢火蟲之光無異,反添更多幽暗深邃之感。屋頂高 不可測,家具和植物似乎都富有思想,在暗中偷窺赤腳的女孩。冰冷 微潮的空氣,帶給人有關地下宮殿的聯想。十三陵地宮,她隻去過一 次,狹窄的墓室和巨大的棺木散發著腐朽的氣息,令她不寒而栗。還 好衛生間就在眼前。門沒關,依稀能見馬桶的形狀。依然找不到電燈 開關,巧玉摸索而入,關門坐上馬桶。黑著也罷。速戰速決,無須多 少時間。

突然間,耳邊隱約一聲輕吟:“啊……”

那聲音細如蛛絲,卻似乎就在不遠處。巧玉吃了一驚,屏住呼 吸。四周安靜至極。也許隻是林中鳥啼?或者隻是自己嚇唬自己?可 突然又是一聲:

“啊……”

這次更加真切。是個女人!巧玉汗毛倒豎,頭皮發緊。衛生間沒 有窗,門也關緊了,何處來的人聲?

“啊……”

這一次萬分真切,簡直就在耳邊!巧玉驚慌側目,隻有漆黑一 團。鼓足勇氣緩緩抬手,摸到麻麻的一大片,像布。布後則硬如牆 壁。巧玉略微安心,好歹還隔著牆。但那呻吟又至:“哎喲!哎喲, 啊……”長長一陣,夾著雜音。既是隔著牆壁,何以聽得如此真切?

“砰!”

突然一聲巨響,地麵微微顫抖。巧玉渾身一抖。呻吟之聲戛然而 止,換作男人低語,之後是女聲,音節飛快跳躍,似是西班牙語。巧 玉雖聽不懂,卻長出一口氣。是人,不是鬼。難道是偷歡的用人?巧 玉猛然領悟,雙頰微熱。一陣淩亂腳步,隔壁之人落荒而逃。緊接 著,頭頂響起更急促的腳步聲,樓梯毫不吝惜地大聲呻吟。巧玉越 發緊張:衛生間的門沒鎖,燈也沒開,她才是鬼鬼祟祟的人。正要起 身,耳邊卻突然又有了聲音,似來自同一個位置,卻更近,緊貼耳 畔,而且無比詭異, 分不出男女,辨不清語種,如果用中文解釋,則 仿佛是在說:

“下家的門兒……下家的門兒……”

那聲音仿若來自軀體深處,跳過聲帶的環節。空蕩蕩的軀體,五 髒六腑皆被掏空。“下家的門兒……”又是一聲,簡直不似人聲,而 似靈魂之間的呼喚。巧玉頓時毛骨悚然,那聲音轉眼又至,這一回更 近,耳垂似乎都能感到氣息震顫,可又異常縹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 界,與此生並存,卻並無交集,無法用感官探知,卻能以靈魂感應。 巧玉用雙手堵住雙耳,聲音頓然消失。還好,並非來自另一個世界。 巧玉閉緊雙眼,不敢放開雙耳,生怕那聲音再來。突然間,衛生間的 大門敞開,客廳裏早已燈火通明,刺得巧玉睜不開眼睛。布蘭克先生 身穿睡衣,手拎棒球棒,站在衛生間門外高聲道:“露小姐!是你!”

巧玉走出衛生間。一隻巨大的藍色古董花瓶碎成幾塊,散落衛生 間門外。布蘭克先生站在碎片旁,一手拎著棒球棒,一手托著下巴, 詫異的目光在花瓶與巧玉之間遊移。